蘇育平觀點：第一個成功「登出」中華民國的國家─蒙古國建國百年

今年2021年，是蒙古獨立建立人民革命政權（共產統治）的一百周年，因此蒙古在慶祝建國百週年。對於當初外蒙努力從中國掙脫出來的歷史，大家可能有點聽說過，卻又不完全清楚，更可能因為蒙古脫離的是我們政府前身的中華民國北洋政府，因此我們的歷史書上實在不好講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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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國的主體部族喀爾喀蒙古 

今天構成蒙古國的主體部族是蒙古族中的「喀爾喀蒙古」，在明末時，成吉思汗第12世孫「格哷森札札賚爾琿台吉」率領的部眾就稱做「喀爾喀部族」，主要在戈壁以北活動。在後金女真人消滅蒙古黃金家族正統的察哈爾部蒙古首領林丹汗之後，察哈爾部歸順女真，喀爾喀蒙古也隨著歸順滿清，成為滿清的北藩屬國。

當時漠南蒙古，也就是內蒙古有更多蒙古部族，跟漢人混雜在一起但經濟較佳，漠北蒙古生活比較艱辛，資源也比較少。新疆、青海、東北等也都有蒙古部族盟旗存在。

喀爾喀部蒙古內部又分為四部：「土謝圖汗、車臣汗、扎薩克圖汗與賽音諾顏部」。土謝圖汗部在中央，車臣汗部在東部、賽音諾顏部在中西部、扎薩克圖汗部在西部，清朝時統一受滿清烏里雅蘇台將軍管轄。

另一支瓦剌蒙古中有一支部族「準噶爾部」曾經在清初時於新疆興起，建立強大的「準噶爾汗國」並在1688年向東攻擊喀爾喀蒙古，喀爾喀蒙古諸部全族南下到內蒙古滿清地盤上尋求保護，託庇於清朝的照顧下免於被準噶爾吞併的命運，之後康熙皇帝三次親征終於消滅準噶爾汗國，喀爾喀蒙古才可以回到蒙古高原繼續生活，因此滿清對於喀爾喀蒙古確實有再造、救命之恩。

清朝退位滅亡，蒙古人不想加入中華民國

外蒙古第一次宣布獨立

駐節在庫倫，也就是今天烏蘭巴托的蒙古宗教領袖活佛大喇嘛「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在沙俄外交官與駐軍的鼓動下，在1911年11月先成立「臨時總理喀爾喀事務衙門」，宣布外蒙古獨立，建立以「哲布尊丹巴活佛」為領袖「日光皇帝」的「大蒙古國」，年號「共戴」。    

清廷在最後退位之前也試圖要挽回外蒙，但沒有成效，帝俄勢力已經佔據外蒙，派誰去都沒用。1911年12月29日外蒙古正式宣布脫離中國獨立，這一天就是蒙古的「蒙古自由與獨立紀念日（National Freedom and Independence Day/ Монгол Улсын тусгаар тогтнол〔蒙文〕）」，也是「12月29日獨立宣言紀念日」。到今天都還是現代蒙古國的法定國慶日。

1912年1月，清朝退位，改建中華民國後，扎薩克圖汗驅逐末代烏里雅蘇台將軍奎芳與參贊大臣榮恩等滿人官員，帝俄哥薩克騎兵負責將奎芳押解出境。1912年5月外蒙軍隊攻陷科布多，清朝駐軍全數瓦解。

當時中華民國是由袁世凱北洋政府控制，各任外交總長梁如浩、陸徵祥等人也都為外蒙脫離中國問題與帝俄頻繁交涉，傷透腦筋，就是嘴硬不予承認，也擋不住俄國一次又一次強硬施壓。如果說外蒙古能夠順利獨立的路上最大的貴人，就是俄國，不論是帝俄還是蘇聯，都堅持不懈地將外蒙獨立政策執行到底。

1913年內、外蒙統一戰爭開打但失敗告終

1913年，已宣布獨立的外蒙大蒙古國軍開始五路向內蒙古進攻，準備一舉收復所有蒙古人居住的地方，志氣之高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孫。等到當年10月時，內蒙古西部的各盟、旗已經被占領，但蒙古軍已經無力再進，後勤補給跟不上。

1913年的9月18日中國北洋政府的外交總長孫寶琦與俄國駐華公使庫朋斯齊（Vacily Nikolaevich Krupensky）簽署《中俄聲明文件》，在文件中，中國政府承諾不在外蒙駐兵、殖民、設官，且承認外蒙地區享有自治權，承認1912年俄國與蒙古簽署之《俄蒙協約》及其專條，換回俄國承認中國在外蒙的宗主權。基於宗主權，俄國承認外蒙古為中國領土一部分。外交努力過後，北洋政府準備武力反擊了。

1913年10月底，中國北洋軍開始反擊外蒙軍，逐步將蒙古軍打回外蒙古境內，也就是戈壁沙漠以北。1915年6月7日，中、俄、蒙《恰克圖協定》簽署了，6月9日外蒙古宣布取消獨立，中華民國的總統袁世凱策封「哲布尊丹巴大喇嘛」為「呼圖克圖汗」，赦免獨立運動人士，外蒙古改為自治，成立自治政府。

1918年北洋政府趁俄國革命內亂時出兵攻破外蒙

1918-1919年正值俄羅斯革命內亂，蘇聯紅軍、帝俄白軍、日本等西方干涉軍等，全在蒙古周邊與西伯利亞糾纏相殺。白俄軍與外蒙政府都擔心蘇聯紅軍打入外蒙，竟向北京請救兵，中國等到的大好機會終於來到。

1918年9月起，北洋政府皖系軍閥幹將徐樹錚率皖軍改編的西北邊防軍殺入外蒙庫倫、恰克圖、烏里雅蘇台、科布多等地布防，還把外蒙的哲布尊丹巴大喇嘛軟禁，恣意推行新政，向民間攤派付不出來的費用，實行漢化政策等，搞得外蒙怨聲載道。

外蒙人沒想到去了俄羅斯猛虎，來了中國餓狼，自己還是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1919年11月22日北洋政府徐世昌總統下令取消外蒙古自治，取消中俄聲明與1915年恰克圖協定等一切俄羅斯搶占外蒙的條約協定，外蒙完全歸政中國北京政府，在這一場與俄羅斯搶奪外蒙的這一局，中國算是大獲全勝，但很快樂極生悲。

1921年外蒙再次宣布獨立　中國勢力再也回不去

1920年7月中國境內的內戰直皖戰爭爆發，徐樹錚只好率領部隊返回中國參戰，結果戰敗並被通緝，徐樹錚逃入日本使館尋求庇護。駐在庫倫的殘餘中國皖系部隊在1921年2月11日被恩琴的白俄軍與日本軍合作下擊敗並遭驅離，北洋政府下令張作霖出兵挽救但未果。

1921年2月13日大喇嘛「哲布尊丹巴」再度被推舉為「大蒙古皇帝」，3月21日正式登基。蒙古再一次恢復完全獨立。

1921年蒙古人民黨建立君主立憲政府，訂為現代蒙古國建國元年

但蘇聯十月革命的浪潮已經席捲俄羅斯全國，1921年3月1日共產第三國際鼓勵外蒙人蘇赫巴托與喬巴山創立了「蒙古人民黨」，也就是蒙古共產黨成立了。

1921年3月18日，最後一支在恰克圖買賣城的中國北洋部隊在蘇聯紅軍與蒙古人民黨（共產黨）的部隊合力攻擊下擊敗，中國在外蒙的勢力再度遭到完全的失敗，「3月18日」也因此被今天的蒙古國訂為「蒙古國武裝部隊成立100週年」，蒙古軍人節的日子，每年都會加以慶祝。

1921年7月6日蘇聯紅軍攻占庫倫消滅了白俄軍，7月11日外蒙古建立親蘇的君主立憲政府。

現代蒙古國政府將7月11、12、13日訂為「人民革命紀念日」，訂為「那達幕國慶節」，就是紀念1921年7月11日蘇聯紅軍與蒙古人民黨部隊消滅中國佔領軍與白俄占領軍後，建立獨立的君主立憲蒙古政府。在這個3天的國慶節禮，要比賽摔跤、賽馬與射箭，也是蒙古人傳統的娛樂活動，有很強的蒙古文化色彩，也是蒙古人每年最重要的日子。

1924年4月17日哲布尊丹巴活佛過世，當年11月26日，在共產國際與蘇聯支持下，蒙古人民黨宣布廢除君主立憲制度，改建共和，成立「蒙古人民共和國」，將首都庫倫改名為烏蘭巴托，也就是紅色英雄之意。1925年蒙古人民黨也改名為「蒙古人民革命黨」，總之沒有直接叫做「蒙古共產黨」但實際上就是蒙古共產黨，追隨蘇聯的領導。

從此外蒙就跟著蘇聯的腳步走了，跟中國再也不發生太大關係。中國也在大時代的混亂下艱難地經歷內戰、軍閥割據、日軍入侵、國共內戰等等，根本沒精力也沒資源去管外蒙事務，只剩名義上還沒有完全放棄而已。

1939年蘇聯紅軍、蒙古人民軍在蒙古東部的哈剌河谷與日本關東軍及滿洲國軍隊發生戰鬥（諾門罕事件），蘇蒙方裝甲部隊犀利，結果以日軍全敗作收。

1945年雅爾達密約-英美慷中國之慨

1945年2月11日，同盟國為爭取蘇聯加入對日本作戰的行列，在未通知中國政府的情況下與蘇聯簽署雅爾達密約，約中涉及將外蒙古、旅順、大連、東北新疆等中國權益通通讓渡給蘇聯，以之成為吸引蘇聯出兵日本的籌碼。中華民國再一次被英國與美國賣了。

 1945年6月至8月，在二戰即將結束的最後日子，蔣委員長派了行政院長宋子文、外交部長王世杰、駐俄大使傅秉常與蔣經國赴莫斯科與史達林交涉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之建立，為了讓蘇聯即早出兵解決日本問題，中方代表費盡唇舌、百般委屈禮讓，但還是無法改變史達林堅定要讓外蒙獨立的意志。

我們可以從1945年7月3日，宋子文從莫斯科電報蔣中正委員長有關宋與史達林談外蒙古問題之談話內容：

「渝。密、極密。主席鈞鑒。今晚八時偕胡次長、傅大使及經國，同謁史太林談，談話三小時半，茲謹將談話詳細情形電陳、敬乞鑒核。

本日談話時，對東三省比較滿意，外蒙問題則成僵局，（一）史謂外蒙人民不願受中國政府統治，希望獨立，故盼中國承認外蒙現狀，蘇聯不欲併吞外蒙，亦盼中國准許外蒙脫離，職謂，蘇聯曾屢次承認外蒙為中國領土，史謂，然，但現為蘇聯國防關係，不得不在外蒙駐兵，並出以地圖示職，謂如有敵人由外蒙攻西伯利亞，西伯利亞必不守，以往日本曾試由外蒙攻西一次（指1939年諾門罕事件），故盼外蒙能獨立並與蘇同盟，保障蘇聯領土，職謂中國政府目前可不向蘇提商外蒙問題，盼史亦不提此難題，因中國任何政府如喪失土地完整，必為國人不諒。

史聞言謂如此吾人不能有任何協定，職謂史曾屢言欲維持中國統一，倘如此辦法，中國人民對政府將無信仰，且恐影響西藏問題，至此，史沉思片刻，繼謂可訂一秘密條約，俟日人戰敗後再公布，職謂蘇聯對中國向來友好，13年蘇聯首先廢棄在華特權，而有今日各國取消不平等條約。頃史謂旅順可不用租借方式，即顧念中國政府地位，盼對外蒙亦能重加考慮。史仍堅持其主張，此事究應如何處理，有何較好解決方法，乞鈞奪迅賜電示！」

史太林統帥與宋院長第二次談話記錄

出席人員：

史太林統帥、莫洛托夫外長、彼得羅夫大使、洛索夫斯基次長、柏巫洛夫翻譯

宋院長、傅大使秉常、胡次長世澤、蔣經國先生

時間：1945年7月2日下午8時至10時半

史太林統帥（以下簡稱史）詢宋院長是否知悉羅斯福總統邱吉爾首相及史太林所簽關於日本之文件（註指雅爾達會議決議案）旋將文件原本送宋院長閱看。

宋院長（以下簡稱宋）閱讀文件並答，然，該項文件係由美國政府轉告內容大致相同，美國政府並通知中國謂除該項文件以外，閣下曾作若干有關中國之諾言。

（略）

宋：關於外蒙，蔣委員長已告彼大使，非目前可以解決之問題，時間可以解決此問題，現在可予擱置，吾人不擬提出此問題。

史：吾人對此點不能同意。

宋：敢詢何故？

史：外蒙在地理上之地位，可使他人利用之以推翻蘇聯在遠東之地位，日人業已試過，如吾人在外蒙無自衛之法律權，蘇聯將失去整個遠東，日本即使接受無條件投降亦不至毀滅，德國亦然。此兩國均甚強大，在凡爾賽和約後人人以為德國不能再起，但15年至20年以後，德國又已恢復。日本即使投降，亦將再起，因此之故，蘇聯在外蒙領土應有自衛之法律權。

蘇聯強大為中國之利，吾人不願自處於愚蠢之地位，外蒙人民不願加入中國亦不願加入蘇聯，彼等要獨立，為中國計，割去外蒙實較有利，如此問題不能實現，外蒙古將成為所有蒙古人團結號召之點，此對中蘇兩國均屬有害。外蒙將統一所有自內蒙至北蒙之蒙古人民，外蒙領袖認為外蒙以南尚有甚多之蒙古人民，關於蘇聯簽訂頃交閱之文件之動機，及希望閣下對此同意之原因，實以下列2項為考慮之點：

1.加強蘇聯對日之戰略地位，蘇聯建議與中國結為同盟，以兩國之軍力再加美英力量，吾人將永遠足能戰勝日本，吾人對旅順中東鐵路庫頁島南部及外蒙之要求，均為加強吾人對抗日本之戰略地位，以上要求無一基於尋求利潤之考慮。

2.蘇聯已作戰4年，且流血甚多，蘇聯人民均知在遭受攻擊之時，必須抗戰，如吾人對德作戰者，然一旦吾人先行攻擊他國人民，恐不能如被攻擊作戰時之熱烈，現在希望吾人攻日而日本並未攻我，日本目前極為馴順且對蘇聯表示好感，如我攻日，人民將作何言？人民將謂吾人業已結束一戰事，而汝又掀起一新的戰爭，日人並未犯汝而汝攻日，余將如何證明攻日之為正當乎？無他，余只能謂為加強吾人之力量，請閣下在以後繼續討論時顧及上列兩點而加以考慮。

宋：關於外蒙問題閣下似不明瞭中國之處境。

史：請為說明。

宋：吾人實處於困難之地位，吾人無法向人民宣布無人將放棄任何一部份領土，閣下謂外蒙為對日戰略上重要之地點，吾人將不在此時提出此問題，臥榻之旁任人鼾睡可也，但如吾人承認外蒙之現狀，中國政府將發生動搖，蓋外蒙即係蘇聯屢次承認為中國領土之一部，閣下謂願見一穩固統一之中國，然則最好對並非主要之問題勿引起困難，以上係余對文件第一項之意見，余甚願對其他數項作詳細之研討，關於「1904年因受日本詭詐攻擊所損害之俄方昔日權益應予恢復」一節之聲明需加分析，因此項聲明似太籠統。

史：對此表示同意，彼謂並非只對於中國方面之權益，乃係指蘇聯對日本之關係而言。

（略數頁）

宋：關於外蒙問題，願再向史太林統帥陳述此問題實為中國所不能解決之問題。

史：何故？

宋：吾人素向人民宣言維持領土之完整，對於吾人不能向人民宣布之問題，閣下何以不能諒解我？

史：蒙古人民不願與中國共處，吾人基於同樣理由曾放棄芬蘭與波蘭，余深知中國之困難，但此種困難必須克服，吾人無法覓得其他途徑，旅順問題吾人業已讓步，閣下對此問題亦應讓步。

宋：吾人並不在此時提出關於外蒙之任何問題。

史：但問題自將發生，並將引起衝突，吾人行將簽訂條約，在此以前應將所有各項衝突之因素加以消弭，閣下所言蘇聯曾承認外蒙為中國之一部，自為事實，但戰爭之教訓使吾人改變吾人之見解，外蒙之獨立對中蘇兩國均較有利，使蘇聯遭遇日本威脅時可有權通過外蒙。

宋：吾人現在並不反對此點。

史：然，但此癥結必須消除。

宋：對蘇聯進兵外蒙，吾人不在此時提出任何異議。

莫洛托夫：但報紙對外蒙問題有所評論，此輩意圖破壞中蘇邦交者恆利用此點。

史：外蒙對中國及蘇聯均無實惠，但地理上之地位實屬重要。

宋：中國人民自孫總理起即灌輸領土完整之觀念，余鄭重要求史太林統帥對此問題再加考慮。

史：吾人可在此時簽訂外蒙獨立之條約，但不妨於擊敗日本，中國恢復失土後再行宣布。

宋：此實完全超越余所奉訓令之範圍，余必須向蔣委員長請示，同時余希望閣下能瞭解吾人之困難予以協助。

史：吾人可在此時簽訂條約。

宋：倘吾人為此，吾人將對西藏問題發生困難（史躊躇片刻）在華盛頓某次太平洋會議開會時，邱吉爾曾發表關於西藏獨立之言論，吾人曾經一度激烈之辯論，吾人不願有開倒車之舉動，中國自革命以递，業已恢復不少權益，蘇聯曾予我以援手，閣下亦因此考慮租借旅順以外之方式。

史：外蒙為一防衛問題，西伯利亞可自外蒙切斷，如是則西伯利亞全部均將喪失，日本曾經嘗試，吾人不能在中國領土上駐兵，此較旅順問題為嚴重（彼旋自隔室取出一圖以示外蒙在戰略上之重要性）。

宋：容請示蔣委員長。

史：請。

（接下來雙方又討論蔣委員長派遣代表參加蘇聯軍隊進軍東北，以便於第一時間建立行政機關恢復治理）

宋：余自赫雷大使方面獲知閣下對共產黨認為實似農政改革主義者？

史：彼等誠為愛國者，但是否係屬共產黨則頗有疑問。

（接著雙方討論國民政府容納共產黨與其他先進分子之可能性）

史：蔣委員長可派遣代表參加蘇聯軍隊，隨軍前進，成立行政機構。

（接著雙方討論朝鮮歸屬問題。）

史：中國有無吞併朝鮮之企圖

宋：絕無，兩國人民不同，歷史亦異。

史：以往非中國之一部乎？

宋：吾人不要朝鮮。

（最後本會談只交換意見，未達成共識，宋子文將請示蔣委員長後再進行會談）

（作者註：上述極機密資料今日都已解密，並以數位形式擺放在國史館檔案史料文物管理系統中任人查閱）

只能說，蔣委員長、宋子文、王世杰這些人也曾經努力過，要從史達林嘴中虎口拔牙本來就很困難，加上當時新疆、以及還在日本人占領下即將面對蘇聯百萬紅軍掃蕩的滿洲東三省，任哪一個看起來都更值得蔣委員長去向蘇聯爭取索回，1921年後就已經沒有中國勢力觸碰過的外蒙，要回到中國手中，實在是不可能之事，況且蒙古人也不會想回到中國。

最後蔣委員長1945年7月6日回電宋子文院長時第一次鬆口願意讓出外蒙：「外蒙獨立的前提是新疆、東北的主權都能完整歸回中華民國，這時國民政府再考慮以公民投票方式給予外蒙古獨立。」

為何有此前提？因為當時東三省還在日本關東軍占領之下，雖然日本敗勢已定，但那是對於美國超強的海空軍而言，以當時中國艱難的陸地作戰上，仍然無法以一己之力將占據中國各戰場之日軍擊敗驅趕。因此蘇聯在西線納粹德國戰場上已經獲得全勝，正努力將兵力東調，準備一舉拿下東三省時，國民政府不免擔憂蘇軍一旦進入東北三省，是否仍會退出？加上新疆與蘇聯之邊界不時有糾紛，倘蘇聯狠下心來干預新疆的話，國民政府也是無可奈何的，因此對比起「東三省、外蒙古、新疆」這三地，已經早不在國民政府實際控制下的外蒙古無疑是最能夠捨棄的標的。

（蔣委員長1945年7月6日回電宋子文院長之手書內容：「第一節電。宋院長，外蒙獨立問題關係於我國前途之成敗，實等於我東三省無異，若我國內｛包括東北與新疆｝真能確實統一，此有領土主權及行政真能完整無缺時刻，外蒙獨立或可考慮，以扶助各民族真正獨立乃為我立國主權之精神也，但國內統一尚未能鞏固之今日，無法付之實現耳。魚｛一｝）

不論蔣委員長或宋子文院長，本身都不願意將外蒙交出去，即使中國對外蒙的控制幾乎已為零的狀態下，仍不敢擅自將名義上的管轄權任由外蒙獨立，輿論壓力是一個，歷史的評價與名聲恐怕才是最令他們猶豫不決的。

不過令當時中國政府心動的是，蘇聯有意與中國達成同盟關係，並願意在軍隊攻擊日本占領的東三省後歸還中國，不過對於大連、旅順、中東鐵路、南滿鐵路，蘇聯都提出了要求，大約就是占有一半利權、股權或可駐軍管理、駐紮海軍艦隊等等。

此外史達林也極力想表達對中國的友善，比如他不想駐軍中國，但又想駐軍外蒙，所以只好先將外蒙自中國割裂出來之後再駐軍外蒙，以表示對中國的善意。

史達林甚至還安慰蔣介石說蘇聯也放棄過芬蘭啊，所以你中國放棄個外蒙也沒有什麼，別這麼在意一個外蒙。好說歹說，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1945年10月20日外蒙古公民投票獨立成功

總之弱國面對強權談判到最後就是全盤輸，1945年8月14日《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由王世杰簽署（行政院長宋子文拒簽），中方同意在「蘇聯出兵擊敗日本、3個月內從東北撤軍、蘇聯尊重東北的主權領土完整、不干涉新疆的內部事務」等條件下，允依外蒙公民投票結果承認蒙古人民共和國是否獨立。8月24日「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在立法院以95人贊成、4人反對票數通過。

當年10月20日外蒙古舉行公民投票，中華民國內政部次長雷法章率團前往觀選，雖然投票方式是外蒙人民「在外蒙政府人員監督之下，以公開簽字的方式表示贊成與否」，但形式如何委實不重要，一切早在莫斯科已經決定了結果。公投以98.5％投票公民贊成外蒙從中國獨立出去有效。

當時中華民國政府是認可外蒙古獨立這個結果的，1946年1月5日中央社報導是這麼說的：「（中央社重慶5日電）國府於1月5日發表承認外蒙獨立之公告如下：外蒙古人民於民國34（1945）年10月20日舉行公民投票，中央曾派內政部次長雷法章前往觀察，近據外蒙古投票事務人員之報告，公民投票結果，已證實外蒙古人民贊成獨立，茲照國防最高委員會之審議，法定承認外蒙古之獨立，除由行政院轉飭內政部將此項決議正式通知外蒙古政府外，特此公告。」

在今天國史館收藏已解密的外交部「中蘇關係（一）」檔卷第13頁中寫到：「四、外蒙問題：依照中蘇友好同盟條約，關於外蒙之換文，如外蒙古舉行公民投票，證實外蒙古人民獨立之願望，中國政府當承認外蒙古之獨立，即以其現在之邊界為邊界。據傅大使（駐蘇聯傅秉常大使）9月19日電略以，蘇聯外交部轉具蒙古政府致駐蒙蘇聯公使來函面稱：蒙古人民共和國政府定於1945年10月10日至20日間舉行公民投票、並同意中國政府派代表出席等語；我國政府特派內政部次長雷法章為代表前往庫倫出席，嗣於11月13日接據外蒙主持投票事務人員電告，公民投票結果已證實外蒙古人民贊成獨立，經國防最高委員會審議決定，於1946年1月公告承認外蒙古之獨立，並於同日由內政部將此項決議正式電告外蒙古政府。

1946年1月29日，蘇聯駐華大使面告本部稱，接蒙古人民共和國駐莫斯科公使來電謂：蒙古人民共和國已指定副總理兼畜牧部部長察米特多爾濟蘇龍甲布為代表，赴中華民國陪都重慶，回答內政部次長雷法章之訪問，並為蒙古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國之間，樹立外交關係事進行談判等語。嗣該外蒙代表蘇龍甲布於2月7日抵達，雙方多次商談決定，用交換照會方式，建立外交關係，並互派外交代表。關於中蒙兩國之邊界問題，協議在兩國互派公使後另行提出，業於2月13日，雙方正式換文。」

中華民國確實曾經正式承認外蒙古的獨立並建交

所以在民國35年也就是1946年的1月5日，中華民國政府是確確實實地承認了外蒙古的獨立，也曾經真的邀請外蒙的代表到陪都重慶商談建交事宜，並於2月13日雙方交換照會方式建立正式外交關係、互派外交代表，至於邊界問題則將等兩國互派公使後開始商談。

當然隨著之後國共內戰加劇，內蒙1947年被中共占領，外蒙與國民政府接觸也就說不上了，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0月6日蒙古人民共和國就宣布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10月16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承認蒙古人民共和國並宣布建交互派外交代表。到最後國共內戰以中華民國完全失敗，撤退到台灣之結局作收。

外蒙獨立能不能反悔？答案是不能

到了台灣之後，國民政府內部許多人痛恨蘇聯未實現《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中之種種諾言，國民政府承認外蒙古獨立了，結果蘇聯在東三省幫助中共占據了整個東北，還有內蒙、新疆，所以到1953年廢止該約且不承認該約規定與後續發展。

國民黨內許多人覺得都是蘇聯害國民政府丟了大陸，所以主張《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已經廢除，裡面規定的外蒙獨立應該一併作廢才是。但問題是外蒙古已經是一個獨立國家，還曾經跟中華民國建交、互換公使，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的「國家承認」是可以撤回的嗎？

國際法上似乎沒有這個前例，中華民國承認了蒙古人民共和國，如果撤回這個承認會影響蒙古人民共和國是一個獨立國家的事實嗎？顯然不會，所以說廢除《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就可以等於不承認外蒙獨立嗎？這樣的話真的用中文在台灣講給自己人爽就好，千萬不要到國際上去大聲嚷嚷，會丟人現眼。

但是在冷戰期間，當國民政府還控有聯合國安理會席次時，從1946年開始多次阻止外蒙古申請加入聯合國的企圖，一直到1961年10月25日，聯合國安理會才以9票贊成，1票棄權（美國）、中華民國缺席之狀況通過「建議聯合國大會接受蒙古國加入聯合國」，當年10月27日聯合國大會通過第1630號決議案，接納「蒙古人民共和國」加入聯合國正式會員國。

當時中華民國說到底痛恨的是蘇聯，討厭的是蘇聯陣營的共產社會主義國家，這是意識形態自然生成的惡感，但說起來蒙古並沒有給中華民國造成過什麼傷害，也沒有太多利益糾葛，甚至蒙古自己當時都不能決定太多自己的命運，因此要說中華民國討厭或痛恨蒙古，是沒有依據的，頂多就是對彼此都無法抗拒大時代的顛沛流離同感傷歎罷了。

冷戰時龐然大物的蘇聯要外蒙古當他的衛星國，還是併吞成為蘇聯或俄羅斯的加盟共和國，其實外蒙都無力抵抗。所以蒙古國最後沒有被蘇聯或俄羅斯併吞，並在蘇聯解體浪潮中成為第一個獨立並揚棄共產主義，改採西方自由民主投票政治制度的前共產國家，真的是幸運無比的國家與民族。

其他像布里雅特蒙古、哈里瑪克蒙古、圖瓦共和國等蒙古裔國家，現在都還是俄羅斯聯邦下的加盟共和國，不具獨立國家地位。

1990年蘇聯陣營民主化浪潮蒙古先行

蒙古在當蘇聯衛星國的六、七十年間，嚴格實行計畫經濟，並由蘇聯派駐數十萬大軍囤駐（準備入侵中國），因此長期接受蘇聯援助，外貿方面也僅跟共產主義陣營國家「經濟互助委員會（COMECON）」之國家往來，與西方國家甚少往來，是一個封閉且神秘的國家。

1985年戈巴契夫上台擔任蘇聯總書記，隔年宣布自蒙古撤軍。1989年前蘇聯與東歐民主化骨牌效應發酵，蒙古因應情勢在1990年7月舉行第一次自由選舉，成為亞洲共產陣營第一個實施民主轉型並改採自由市場經濟的國家。1992年蒙古人民共和國修憲將國名改為「蒙古國」，並於1993年起每4年舉行一個總統與國會直選迄今。

蒙古目前實施多黨制民主，但是能夠通過門檻取得國會席次的政黨不多，一般而言就是民主黨與人民黨兩個政黨在競爭，其他政府力量微小不成氣候。

過去我們認為荒涼一片什麼都沒有的戈壁沙漠，下面有數不盡挖不絕的銅、金、銀、焦煤、稀土等礦產資源，這是蒙古的幸運，只要好好開發的話蒙古300萬人口會是亞洲最幸福的人民。

1997年開始中華民國台灣與蒙古重新結緣

再牽起蒙古與台灣關係的關鍵人物，是前總統陳水扁。1997年他在擔任台北市長任內，與烏蘭巴托市長納蘭（Narantsatsralt）締結姊妹市。1999年陳水扁卸任台北市長後到蒙古學習之旅，當時蒙古總理，也就是與台北締結姊妹市那位前烏蘭巴托市市長納蘭，致贈蒙古天馬一匹給陳水扁盼為其帶來好運。2000年陳水扁當選並就職總統後，開始全面拓展對蒙古關係，不再受到過去陳舊思維限制。

2002年1月30日行政院正式公告修正《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施行細則》第3條及第56條條文，將蒙古排除於兩岸人民關係條例之適用，在法律上去除我與蒙古發展關係之障礙。 

2002年6月底台蒙雙方簽署互設代表處議定書。當年9月1日在蒙古首都烏蘭巴托正式設立「駐烏蘭巴托台北貿易經濟代表處」（Taipei Trade and Economic Representative Office in Ulaanbaatar）並正式對外運作，12月9日正式開始核發簽證，首任代表為黃清雄。

蒙古外交部於9月2日對外公開承認雙方簽署設處協議，並指出依據該協議，我代表處之主要功能在推展雙邊貿易、投資、觀光等關係及提供資訊並推動教育、勞工、人道等業務。2003年2月17日蒙古駐台代表處在台北國貿大樓正式開始運作，首任代表為巴特睦合（BATMUNKH）。

到了2021年的今天，在台灣每年有約1600名蒙古學生留學在台，往來十分友好，台灣也有每年約5000人到蒙古旅遊、洽商、當志工等，體驗蒙古大漠風情與純樸善良豪爽的蒙古人性格。臺灣兒童家扶中心也在蒙古設置分事務所照顧臺灣人認養的上萬名蒙古貧童。

蒙古建國一百周年，第一個「登出Log-out」中華民國的國家

想到一百年前，蒙古還在努力掙脫中華民國北洋政府徐樹錚的束縛，以及帝俄白軍、蘇聯紅軍、日本干預軍等混亂的局面，也就是在100年前的1921年底，蘇聯紅軍與剛成立的蒙古人民黨（共產黨，也是今天民主化蒙古的執政黨）一起由白俄軍及中國北洋政府手中爭取到獨立，建立蒙古人民革命政府。

截至2021年2月底，蒙古已與193個聯合國成員國建立正式外交關係；此外，已有29個國家（含我國）及歐盟在蒙古設立使領館或代表處。對於蒙古人來說，今年是建國100周年喔！  

不管100年前有哪些講不清說不明的歷史糾葛，到今天早就煙消雲散。現在的蒙古國是一個跟台灣結有善緣的國家，兩邊關係友好且同樣面對中國這個大鄰居所帶來的各種挑戰，與臺灣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因為歷史因素，蒙古人民對中國有本能上的排斥，尤其對於中國不時傳出外蒙回歸中國之議論十分反感，但是蒙古人對台灣觀感一直很好，彼此將對方看成是好朋友。

讓我們一起恭賀蒙古國建國一百周年吧。倘有機會，大家可以考慮到蒙古體驗一下一望無際大草原的風光，及游牧文化住蒙古包、騎馬、騎駱駝、吃烤全羊的特色蒙古風情，遙想當年成吉思汗征服歐亞大陸壯舉，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作者曾外派蒙古、以色列等中東、中亞地區十餘年，對中東與中亞情勢十分熟悉，開設Podcast頻道「外交官的國際新聞導覽及中東中亞的歷史故事」，並應邀為多家媒體撰寫專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