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杰專欄:沒有受教育權,哪有基本人權?

2018-02-11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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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學之門表面上向所有的孩子敞開,無論是農村的孩子還是城市的孩子,在考分面前人人平等。但是,這種表面的平等背後,隱藏著巨大的不平等。且不說地區間招生名額分配上的重大差異,那天文數字般不斷增長的學費、雜費和生活費,讓許多已經考上大學的農村孩子不得不望而卻步。他們的家庭為了供養他們完成學業,大都欠下了巨額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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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欣的家鄉在雲南省沾益縣盤江鄉大興村,這是一個典型的貧困村。「很多人家除了種地,沒別的收入來源。有的人家連買鹽巴的錢都沒有。」鄧家也是常常沒錢買鹽的人家之一:爸爸鄧雲華在花山鎮煤礦上給人打工裝煤車,三年前因腦血管梗塞,喪失了勞動能力。奶奶七十歲了,妹妹十五歲,剛上初三。於是,媽媽李粉香不得不一個人挑著全家的生活重擔,媽媽還患有嚴重的風濕病,一直在吃藥。這個家庭沒有任何的醫療保障和勞動保障,在面對災難的時候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李粉香到處借錢給丈夫治病,欠了一萬多元的債——對一個常常連買鹽錢都沒有的家庭來說,這筆錢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媽媽的壓力太大!」鄧欣說。從知道女兒的高考分數開始,李粉香就天天歎息。「媽媽不知道怎麼給我籌集學費,一年好幾千元啊!還得供妹妹,至少要讓她念完初中吧?」外債累累的鄧家現在要借五十元錢都成了大問題。李粉香越來越絕望。早晨九點多,奶奶發覺兒媳有些不對勁:「她起得很早,給我倒了水,放好藥,還把柴劈好擱好。可這時屋裡好一陣沒有動靜了。我起來突然看見,她已經……」奶奶不成聲。

在李粉香上吊自殺後的第二天,鄧欣終於接到了昆明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同時抵達的還有今年省教育廳下發的各項助困政策。母親的自殺頓時變得輕如鴻毛——鄧欣至今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如果媽媽知道我有條件獲得各種資助,她還會死嗎?」鄧欣最終獲得了當地民政部門、縣鄉政府、曲靖市交警支隊籌集的近兩萬元資助——一起極端事件促使當地有關部門紛紛「獻出愛心」。鄧欣卻從中讀出了無比殘酷的事實:「如果媽媽不死,我還能得到救助嗎?」這是一種冷酷的邏輯:母親獻出的生命,女兒獲得了援助,女兒所獲得的援助是用母親的生命換來的。如果母親不死,像她這樣處境的家庭還有很多很多,她因為沒有學費而無法正常入學的命運,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注意。

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他們絕望而死,他們是孩子,是父母,他們是大地上耕作的農民,是窮人,也是我們的同胞。我們不能漠視他們的存在。那些經常在口頭上過癮的「愛國者」們,那些習慣於在網路上罵人的「憤青」們,有多少人會認真對待中國教育的困境和同胞的死亡?改變中國的現狀,如果避開改變中國農村的現狀,就變成了一句空話;熱愛中國,如果不關心中國的農村的現狀,就變成了一句謊言。在農村,孩子們正在死去,母親們正在死去,不是死於疾病和饑餓,乃是死于心靈的乾涸和對未來的絕望。如此慘烈的悲劇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如今,中國已經擁有數目居世界第一位的、天文數字般的外匯儲備,政府完全有能力將比較充足的教育經費投入到農村的基礎教育之中。僅僅減免學費是不夠的,還應當給予那些堅持就讀的、貧困家庭的孩子以一定的生活補貼。教育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一個家庭的命運、乃至一個國家的命運。在《西部的家園》一書中,我讀到了大學生志願者陳曉冬講述的一個農村孩子的故事:那個孩子天真的一面,永遠寫在他的臉上。今天下課的時候,陳曉冬問他為什麼讀書,他一臉茫然地看著老師。他的表情告訴陳曉冬,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明白學習的真正目的似乎是一個太複雜的問題。正當陳曉冬感到遲疑時,這個孩子終於開口回答說:「我喜歡學習,學習多有意思啊!」

中國的教育當局能否滿足這些孩子小小的心願呢?

*作者為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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