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專文:招贅冠夫姓—我的母校省立虎尾女中

2017-05-06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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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光復後,糖廠和機場等機構的日本人走了,台灣女學生終於有資格就讀。—我的台灣同學來自各鄉鎮,也有來自糖廠安慶國小與機場空軍小學的外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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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之後,早上我走入校門時,迎面是兩旁栽植成半月形的木芙蓉,枝幹細緻高聎,微彎的枝頭綴著桃子型的綠色花苞,盛放的粉紅花朵,正在轉紅的白花。我們初中部教室在日本人留下的土黃色木造樓,樓前橫植七八棵高大的深綠椰子樹,中午我常站在二樓走廊往下望,欣賞那兩條半月形的粉紅花廊。黃昏走向校門放學時,枝頭的花朵已由粉紅轉深紅,傳達室的光頭老江拿著畚箕在掃一些落下的花瓣。多愁善感的同學說,「好可惜啊,那麼美,一天就謝了。」開朗樂觀的同學說,「有什麼好可惜,明天又會開啦。」還有同學說,「為什麼芙蓉花一天要變三種顏色呢?真奇怪!

1961年之前的省立虎尾女中校門及日據時代留下的木造樓。(季季提供)
1961年之前的省立虎尾女中校門及日治時代留下的木造樓。(季季提供)

我什麼也沒說,在夕陽裡趕去虎尾火車站,搭糖廠的五分仔車回家。在多愁善感、開朗樂觀與「為什麼」之間,那兩排半月形木芙蓉的色彩幻變,一天天讓我更理解了生命歷程中從不缺席的盛放,失落,以及無解的「為什麼」。

校園另一勝景是最裡面的古典噴水池,鄰著木造禮堂(兼音樂教室)與操場,圓形池邊環繞著草坪與垂柳,並有幾條長方形石椅。上完音樂課或體育課,我們有空就坐在那裡,拉著柳葉搖來搖去說天道地;偶而池裡躍起幾隻魚,跑近細看已無蹤影。

初三時,我已會背些唐詩宋詞,同學常要我背給她們聽。坐在池邊時,我背「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她們就說,「不要背那個啦,好悲傷哦。」我背〈長恨歌〉,她們要我背幾句就好;背到「芙蓉如面柳如眉」就歡喜拍手,笑說很像我們學校,又有芙蓉又有柳。唉,把唐朝的楊貴妃跟虎尾女中聯想在一起,也只有青春少女才有這等天真的膽識。

* 兩個外省老師與一個台灣老師的故事

那段女聲喧嘩的時光,老師也大多是1949年後來台的外省人。我印象最深也最喜歡的是南京金陵女大出身的馬老師,初中三年的英文都是她教的。她是全校最漂亮的老師,聽說先生韓戰期間被派去韓國,一直沒回來,公公在虎中教歷史,她帶著幼小的兒子陪公婆住在虎中教員宿舍,騎一輛深紫的低軌腳踏車來虎女上課,出現在教室時永遠是優雅的笑容,還教我們唱Patti Page 的歌〈Tennessee Waltz〉。—我常想起她,不知她的先生是否已從韓國回來?

美麗優雅的馬國珍老師在虎尾女中校園留影並送畢業生紀念。(季季提供)
美麗優雅的馬國珍老師在虎尾女中校園留影並送畢業生紀念。(季季提供)

教國文的奚老師則是另一種典型,愁眉苦臉少有笑容,教到「國破山河在」還會痛哭流涕,讓初二的我們驚得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但我從此認知了文學的力量可以穿越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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