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禎苓「重返魔都1930」:劉吶鷗的皇城,有溫存還有免不了的狠

2020-04-12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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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文淵閣的建築色系不似其他宮殿清一色黃色琉璃瓦、朱紅閣,反倒是寒冷的墨綠色調。墨綠色調不是為了書讀太累保護眼睛,而源於五行。五行裡,墨色主水,水剋火,能保書樓遠離祝融之災。皇宮裡除了這種帶有神祕色彩的庇護措施,每幢宮殿內另配置兩個雕刻大水缸,多麼帶有藝術感的滅火器,皇家果然是享受生活的地方。只不過水缸過了幾世紀後,成為觀光客的許願池,池底盡是錢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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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內均為挑高的天花板,窗戶不多,沒什麼採光,內部昏昏暗暗,僅靠近門口處有日光進來。光線從滑亮的地板折射上去,天花板以綠色方格拼貼而成,每塊方格中央有一圓形金箔花紋,金箔花紋與日光彼此輝映,天花板相形柔亮如燈,彷彿日本漆器的蒔繪,那是以金箔油彩在烏黑漆碗、漆屏風上作畫的藝術,畫面感似從黝黑中穿透出光芒,因此谷崎潤一郎說欣賞蒔繪,不是要人一眼洞穿,反倒要人細品其中的曖曖內含光。宮殿天花板設計也是如此?

現在,文華殿已變成陶瓷館,空間內沒有太多照明,光源僅憑靠展覽櫃內的小燈泡。玻璃櫃展示著書畫、雕刻、石像、青花瓷器等。瓷器色調清亮,只要一丁點光源,瓷器便熠熠發光。青花瓷、天花板金箔彷彿是古人從陰翳裡開展出的美學,從黑暗的濃濁感掙脫出來。我想像清朝皇族在宮殿內,婢女燃起燭火,火光照著天花板,金箔灑下光芒,大臣們拿著青花瓷茶杯杯光交錯,那種對照式的色調,很容易凸顯瓷器之美。別異於十九世紀後,西方愛迪生發明燈泡,黑與光變成了絕對的差異,非黑即亮。也許古人美學就藏在亮與不亮的曖昧空間中,開出藝術的花來。

文華殿如今已成陶瓷館。(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文華殿如今已成陶瓷館。(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一天之內即可走完 唯恐「遺忘」

在偌大的文華殿瀏覽藝術品,走到後來,原就屈指可數的遊客已經走光了,我越走越害怕,晦暗的空間裡望不盡出口,不曉得這條路要走多久才會看到光?還是,會像李碧華曾經寫過的故宮鬼故事,忽然就撞見清朝冤死的婢女、妃子也不一定。越想越恐懼。但害怕的感覺頗為複雜,不單怕鬼,又像谷崎潤一郎說的:「對於『悠久』會萌生一種恐懼,只怕自己在那室內待久了會再也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不知不覺歲月飛逝,再走出來時已成白髮老人?」浦島太郎般,穿過幽暗長廊,當我乍見陽光時,看著另一座未開放的文淵閣,依然恍如隔世。

相鄰著石橋,文淵閣就在一步之遙。一九二七年劉吶鷗親炙文淵閣典藏的四庫全書,可惜我無法,也許這就是隔世吧,同樣的景,不同的世紀,已經隔層皮。

按著路徑繼續往北走,日記裡出現的景點,養性殿、珍妃井等等,我都踏查到了。只不過人家去三回才遊完整座故宮,我卻要挑戰一個上午走訪全部。踏查之途本該慢工才能出細活,可惜時間不允許。打從初始規劃北京行,我東減西刪將劉吶鷗兩個月左右的步行輿圖壓縮進九天的行程裡,就像把抽成真空的旅行衣物,變得乾乾薄薄。有時候停留的時間不夠久,只能拍照,像製作乾燥花般,把現場風乾,夾進sim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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