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炳觀點:紀念一個走遠的年代─悼陳映真

2016-11-23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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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筆還可以,但觀點有點弱。」她說。蘇慶黎,那想穿透人心的眼神、那堅毅緊抿的嘴唇,從一開始就讓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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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們就開始了人生第一份「黨外雜誌」的編輯工作。詹偉雄擔任採訪編輯,我做文稿編輯,除了修稿、下標、寫讀者投書外,還要負責把手寫稿送到位於景美橋旁的家庭打字行打字;於是,我就經常一個人來回穿梭在寂靜的大豐路上。

夏潮年代的蘇慶黎(中)。(作者提供)
夏潮年代的蘇慶黎(中)。(作者提供)

對我而言,夏潮的工作主要還是經濟考量,只是雜誌社的人文性格,更讓我感到自在而已。要到後來,我才漸漸了解,其實那時我們正見證了台灣主流反對勢力的移轉──統一左派凋散,獨立右派崛起的一刻。

台灣統派從228的武裝暴動、到白色恐怖時期的地下黨活動,再到七○年代末期的文化抗爭;1983年夏天,當我們來到夏潮時,代表這三個時期的人物正齊聚在此:在埔里山區打過游擊戰的陳明忠、籌組左翼讀書會而下獄的陳映真、台灣共產黨領導人蘇新之女蘇慶黎。

當然,那時我只是外圍的外圍,很多事情的脈絡,也只能隨著歲月的增長,才有能力回頭張望。然而,當初那種在山城小樓夜談的革命情愫,以及人文關懷的浪漫,卻是至始至終難以忘卻的。

我們才做了四、五個月,1983年初冬,夏潮就因財務問題(也許還有路線問題吧)結束經營了。1984年春天,蘇慶黎赴美進修前夕,夏潮聯誼會在台大校友會館舉行的歡送會,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和陳映真。後來,偶爾也聽到他們往來兩岸的消息。

30年來,統派由蟄伏島內,到回歸中國;獨派從流亡海外,到問鼎政權。然而,無論統獨,對那些已然暮年凋零的老一輩革命家,甚至是庸碌如吾輩者;我想,從時間的長河來看,其實都是歷史選擇了我們,而不是我們選擇了歷史吧。

午夜讀起陳明忠的回憶錄,就如同青年時期讀陳映真的小說一樣淒然。當時代的巨輪挾沙石俱下時,所有巨大的悲苦和創傷,也都只能剩下細微的嘆息而已吧;或許,幸運地,在午夜邂逅幾個迷離的心靈。

陳明忠回憶錄《無悔》在北京發表。(中評社)
陳明忠回憶錄《無悔》在北京發表。(中評社)

再次聽到蘇慶黎的消息,已經是2005年的事了;朋友說,她在前一年的秋天已在北京病逝……。

一個時代走遠了,而我終究也只能勞勞碌碌地奔波營生。多年來,在這座盆地城市四處移居,卻再也沒有去過大豐路了。

幾個月前,住在附近的朋友提及:大豐路兩側公寓已多處改建大樓了,恐怕不再是往昔的光景。我一時啞然,而無能問出口:那午後還聽得到孩子的喧鬧聲嗎?那還有一輪紅橙橙的夕陽照映孤寂的身影嗎?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資深編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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