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姓司機於102年間駕駛大貨車行經臺中市某平交道，待列車通過，柵欄（遮斷器）升起，約8、9秒鐘後發動車輛前行。但因柵欄升起後4秒鐘後警鈴又作，黃燈閃起，車輛起步才5秒鐘，柵欄復行放下，再隔3秒鐘大貨車已經闖入平交道，也撞毀了柵欄。事後臺中監理所認定駕駛「警鈴已響、閃光號誌已顯示，闖平交道因而肇事」，依法裁處新臺幣 6 萬元、吊銷大貨車駕照、終身不得考領駕駛執照，並應參加道路交通安全講習。
司機以為終身失業處罰過重，提起行政訴訟不果，為求大法官救濟，乃主張相關交通法規違憲，聲請釋憲。
大法官做成釋字第780號解釋，以為道路交通管理處罰條例規定汽車駕駛人「警鈴已響、閃光號誌已顯示」、「遮斷欄開始放下，仍強行闖越，因而肇事者」，終身吊銷駕駛執照，係「為避免汽車駕駛人闖越平交道，以維護交通安全，並保障不特定多數人民之生命權、身體不受傷害之權利與財產權，屬於重大之公共利益，其目的合憲。」
至就人民工作權的限制而言，該法規定未區分違反規定者之情節輕重與結果，「一律規定終身不得考照，雖有過苛疑慮」，然因同法規定汽車駕駛人受終身不得考領駕駛執照處分者，符合特定條件，可依肇事所致損害之輕重，分別於處分執行已逾 6 年、8 年、10 年或 12 年之期間後，申請考領駕駛執照之緩和規定，「使駕駛人有重新考領駕駛執照之機會，已非終身限制。其手段與目的之達成間具有實質關聯，未牴觸比例原則，與憲法保障工作權之意旨尚無違背。」
大法官並指明，交通部所訂平交道防護設施設置標設置規則及作業程序，就兩列以上列車交會或續行通過時，兩段限制通行之時段間，均未設最低合理安全間隔時間，致在警報解除後於間隔時間極短之情形下，隨即又啟動警報，易使駕駛人誤闖平交道，造成事故，並因而受到處罰。相關機關應依本解釋意旨，儘速檢討改進，並配合現代科技設置必要之資訊、通訊等設備或其他管控機制。
簡單地說，聲請人林姓司機在平交道遇到兩列火車接連通過，相隔時間甚近，遮斷欄升起後數秒即又落下，已經起步的大貨車來不及應變而闖了平交道，毀了遮斷欄，因為法律強制終生吊照的處分而失業，甚感不平；但所能尋求的救濟，最後只賸聲請大法官挑戰法律的合憲性一途。
需要思考的是，大法官說法律雖然嚴苛，但因尚可視案情輕重態樣定期重考駕照，而仍定調為不違憲；另一方面固也指出相關法規規定的不足乃是必須檢討的肇事原因；但其解釋對於請求救濟的聲請人而言，其實不痛不癢，連再審的機會似也渺不可得。
或許有人以為這位司機吊照已將近六年，距離重新申請考照不遠，並不需要司法的再審救濟。然而問題正在於此，相關的法制規定不備而吊照失業已近六年，但司法救濟完全派不上用場！
法律強制終生吊照，適用上全無司法審查的伸縮空間；重新申請考照，不但亦由行政機關管理，且其重考年限長短也完全取決於聲請人涉案時的固定情節，與吊照後的表現無關；實際上並不是終身吊照，卻概予規定強制終生吊照處分，再以申請重考停止條件及年限作為補充。如此規定的最大效果，就是司法審判少有用武之地。將司法的功能縮減幾乎至零的吊照法制，與解消審判權已少實質區別，竟無違反憲法的顧慮？
其實聲請人期待大法官說他的肇事情形不必吊照至少六年，更不該終生吊照。大法官解釋中描述的事實場景更較行政法院詳盡，明確指出法規的設計有欠缺，聲請人肇事受有影響，卻仍不願說「不問肇事情狀一概吊照」的法律構成違憲；對於聲請人的救濟袖手無策，聽任聲請人受不合理的吊照制度擺布，長期無業可就。試問：明知制度有缺失，卻不提供有效救濟，失業的聲請人如何信服司法？
憲法訴訟法，原被認作是一項司法改革的成果。然而釋字第780號解釋竟又告訴失去工作的司機，法制闕失，司法無能為力，乃只能顯示，憲法審判，仍不到位而已！
＊作者為東吳大學法研所教授、中華民國國際法學會理事長。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