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蘭觀點:在印度旅遊,只要有關係,什麼都沒關係

2019-02-0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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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認為,自從不再斤斤計算行李重量的事情以後,我心裡踏實,每次採購返台,從走入機場大廳到班機起飛,總是坦蕩自在,再不需要神經緊繃到最後一刻了。(資料照,圖/flickr)

作者認為,自從不再斤斤計算行李重量的事情以後,我心裡踏實,每次採購返台,從走入機場大廳到班機起飛,總是坦蕩自在,再不需要神經緊繃到最後一刻了。(資料照,圖/flickr)

創業草期,業務量還不是很大,每次在印度採購的服飾,大約只在一~兩百公斤上下,這些商品當然不可能全部用行李箱提回台灣,而是交寄國際空運、透過進口報關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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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到台灣的空運費用當然不便宜,有時甚至比商品本身還貴,昂貴的空運費加上進口報關的處理費與稅金,對我們而言,是很大的成本負擔,因此,每次結束採購行程準備返回台灣時,總得想盡辦法把行李箱塞滿,每多塞一公斤,感覺就多省了兩餐飯;一個行李箱可裝二十五公斤左右的商品,手提行李也有七~八公斤的額度,在當時,光是自己攜返台灣的隨身行李,就能佔總業務的一至兩成,不能說不省。

我本身並不是一個收納高手,還沒挺進印度、還獨自一人跑泰國單幫的時期,就經常為了打包返台行李一個頭兩個大,不管怎麼摺疊、裝塞,衣物總是蓬鬆,雜物總是凌亂,最後總得打開行李箱的第二層拉鍊,才能拉上箱蓋,也因此,返台行李箱總是像頭肥豬公,臃腫、笨重,左凸右凹,窘態畢露.

最怕的是,有時重量沒惦好,到機場過磅時才知道超重,於是,一切又得重來;我必須現場卸出過重行李,改為手提,在人來人往的登機櫃台前,重新打包;如此公開自己凌亂行李的時刻,總是讓人恨不得鑽個地洞挖.

有好幾年的時間裡,每次採購差旅,神經總要緊繃到最後關卡,總要等行李箱安全過磅、順利躍上輸送帶了,該趟差旅,才算真正結束,我也才能犒賞自己在通過海關後,好好喝杯咖啡。

德里機場入境迎賓廳的手印牆,九種手勢各具不同象徵意義。(作者提供)
德里機場入境迎賓廳的手印牆,九種手勢各具不同象徵意義。(作者提供)

借住印度朋友素曼的娘家時,由於素曼母親是個專職家庭主婦、整理家務的能手,因此,總有辦法把我的行李箱塞得密密實實,簡直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功夫;素曼娘家附近剛好有個紙類回收場,因此,每次打包完行李,我們還會一起拉著行李箱到回收場借用磅秤,總要秤個登機櫃台應該會通融過關的多兩三公斤,佔那麼一點小便宜,才算心滿意足。

不知是傻人有傻福,還是否極泰來,除了曾有一次以為可以倚賴友誼分享行李重量,結果同行友人事不關己、冷漠旁觀,最後落得自己一身狼狽外,後來獨闖印度的日子裡,有時因為塞車幾乎趕不上班機,櫃台人員沒有把我的行李過磅,就直接掛進輸送帶;有時遇到正在排隊的旅遊團體,行李箱佔據整片出境大廳,地勤值班人員為了管理方便,乾脆讓我這個落單的「個體戶」,優先報到、從寬辦理;甚至還有一次,值班人員主動提供五公斤的超重行李優惠...總之,關於印度的海關經驗,大抵都算美好。

素曼的大學同學拉賈,後來也考進航空公司,在德里機場入境處當地勤,這讓我在離境時更是順暢。

第一次與拉賈在機場相會的經驗,令人永生難忘.

我和素曼一到機場,拉賈就從工作崗位趕來相會;德里機場送機只能送到大門,旅客必須憑護照、機票才能進入出境大廳,因此,拉賈和隨行同事在大廳外的門口,就讓我與素曼告別;然後,他們一個拿上我的個人證件,一個推起我的行李車,便大搖大擺以工作人員身分護我直入登機櫃台.

拉賈五官端正,氣宇昂軒,比挺的制服更讓他顯得雄赳赳、氣昂昂,不管是航空櫃台的地勤們,或是來來去去的各式制服女孩,個個對他注目有加,一時以為拉賈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很快來到行李過磅時,又是我慣性神經緊繃的時刻,因為超重而在機場卸行李,幾乎已成夢靨,揮之難去。

拉賈好整以暇把我的護照、機票遞給櫃檯小姐後,幾個地勤人員就在登機櫃台前嘰哩呱啦聊起來;素曼早有特別交代拉賈,要特別幫忙注意行李過重問題,而從他們聊天時的眼神注目處,可以理解,正是在討論我的行李.

拉賈的同事首先將手提登機箱提上磅秤,眾人眼神也一起轉向磅秤螢幕,此時,螢幕顯示9公斤,應該還在安全範圍,大家也都漫不經心地繼續聊天;接著,拉賈的同事又將大行李箱也抬上磅秤,就等螢幕顯示重量了;這個時刻,通常也是最讓我心臟加速的時刻,但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將兩個行李箱一起過磅,那無疑地會是一個驚人數字.

我只能在心裡狐疑著,或許他們要先看總共超重多少,再來決定如何處置.

就在我幾乎停止呼吸地拉長脖子往磅秤螢幕盯去時,未料,磅秤顯示的數字,赫然是:「 0. KG 」!

我張大眼睛望著高大的拉賈,指著那個數字驚呼:「It’s  ZERO!」

是零耶!

「Yes, ZERO  for  you!」是的,為妳而零.

聽到拉賈的回覆時,我仰天乾笑.「竟有這種事,早知道就多塞幾公斤。」我在心裡暗呼.

就這樣,那次離開印度,從辦理登機到填寫出境表格、驗照通過海關,我一路像個貴賓,跟在拉賈旁邊,看他指揮同事辦裡一切手續.

印度機場的「門面」,帥哥、美女地勤特別多。(作者提供)
印度機場的「門面」,帥哥、美女地勤特別多。(作者提供)

如此讓兩位制服筆挺、精神抖擻的地勤帥哥,一路護送到登機閘口,真是個美妙的經驗,也是從沒遇過的殊榮,。

只是,過度的好運,有時未必是好事.

太過倚賴拉賈的結果是,不到兩個月後,因為嚴重超重,我再次於登機櫃台前吃足苦頭。

話說,機場的好運,相隨到台灣,那個夏季的印度商品,叫好又叫座,不過一個多月,幾乎售罄,因此,我很快又準備啟程前往印度採購.

那次,在台灣訂機票時,往來已經十分熟稔的台灣旅行社,主動提供一個湊團票的優惠機會,說是可以讓我省下好幾千塊台幣;搭乘國際班機不知凡幾,從未買過團體票,我覺得新鮮,便決定一試,因此,第一次以半自由行的方式,跟著旅遊團體一起前往印度。

說是半自由行,但其實,除了一起辦理登機手續、後來機位也都劃在附近之外,我與整個團體並沒有任何交集,直航班機直抵德里後,一下飛機,我們就各有各的方向,各自奔去,再沒相見,直到....

回程時,素曼又找來拉賈協助通關,拉賈也再度展現印度人「只要有關係,什麼都行得通」的人脈運作,這次連素曼都一起帶進辦理登機的出境大廳,讓她一起感受出國氛圍;而我也自恃前次的美妙經驗,一見面就將行李推車整個交給拉賈,當自己是個貴賓。

只是,這次找到登機櫃台後,拉賈和他的同事卻沒有馬上帶我去辦理登機手續,他們的腳步停在已經占滿整個登機櫃台前的團體行李角落,嘰哩咕嚕,不知在討論什麼.

我和素曼站在團體行李的另外一頭等候,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怕拉賈誤會我和素曼是兩情依依、不捨告別,所以,我不斷用眼神詢問、用肢體語言對拉賈喊話,讓他知道我們這廂一直在等他.

眼看該班機旅客一個個順利將行李過磅、完成報到、都往下一個關口查驗護照去,就連與我湊票的那個台灣旅遊團也已辦好手續,滿地行李箱都一一掛上登機牌、一一拎上行李輸送帶,華航櫃台前,一處處都淨空了.

早已無話可聊的素曼與我,眼巴巴望著拉賈與他同事,不知他們為何遲遲不來協助我辦理登機;時間靜悄悄推移,櫃台前,眼見只剩下少數幾個稀稀落落的旅客了.

終於,拉賈走過來發聲,問我為什麼還不去辦理登機,說他已經離開工作崗位太久,必須回去報到了.

這實在令人驚咤!

原來,這次登機櫃台的地勤,拉賈一個都不認識,在無法貿然行事的情況下,只能無計可施地張望、等待,看會不會等到及時雨、等到有關係可攀的機場同事出現,就這樣,從熱鬧滾滾的登機人潮等到只剩零零星星的旅客,等到辦理登機的時間都快結束了,卻沒等到一個,這才作罷。

都說印度是個快樂的民族,當我們這些活在很有秩序的國度的人,發現眼前已經失控乃至混亂時,可能會急得彷彿天要塌下來,可印度人卻總能雲淡風輕、靜靜等候答案揭曉的最後一刻,因為,事情總會解決、日子總會繼續過下去;擺在眼前的拉賈,正是如此,他不但讓我和素曼在旁邊瞎等、瞎聊、瞎殺時間,還落得一副是我不去辦理登機手續、好像是我耽誤大家時間似的。

德里機場別具特色的廁所門面,絕對不用擔心走錯邊。(作者提供)
德里機場別具特色的廁所門面,絕對不用擔心走錯邊。(作者提供)

知道大事不妙後,我心急如焚地找到一起湊團票的台灣旅遊團領隊,問她能不能補掛我的行李,她一開始就問過我要不要一起託運行李的;答案真是令人沮喪,她說如果團體登機還沒辦好的話,或許可以,如今團員手續都已結束,沒有辦法。

懷著為時已晚的悔恨,踩著大勢已去的沉重步伐,我黯然從拉賈手上拿回自己的護照與機票,與他們速速道別,無法多說什麼地自己趕辦登機手續;當時,如影隨形的陰影是,不到兩個月前,因為那個特殊禮遇的「0 for you」,我們仗勢有拉賈幫忙,可以多帶行李,所以,這次素曼的母親打包了一個絕對要占盡便宜的沉甸甸,我們沉浸在「有關係可以靠」的鳴鳴得意中,甚至沒有拖去回收場試秤重量.

我抱著「這下可慘了」的絕望,戰戰兢兢望看行李過磅,果然,螢幕定格後,顯示出來的數字令人不忍卒睹.

超重十五公斤!

與你沒關係就什麼都有關係的印度地勤,表情冷硬、公事公辦地按照公式計算,幾個人圍在電腦前操作,好一番你一言我一語之後,報出來的超重費,令人只想把價值較低的行囊掏出來當棄嬰般置留機場.

拉賈和素曼都已離開,我欲哭無淚,求助無門,幾經奔走,終於找到台籍主管,在人不親土親的苦情哀求下,最後繳付五公斤的行李超重費,才結束這場洗溫泉般忽熱忽冷的登機過程。

我想,人生天秤是平的,在哪裡佔了便宜,終究還是要在那裡歸還。

求人的感覺實在太糟了,我再不想老是為了幾公斤的行李在機場給人低聲下氣,因此,自那以後,我總把拖運行李的重量惦在安全範圍內,打包行李改以輕鬆、舒服為原則,再不盡想著能不能多塞幾公斤的事。

說也奇怪,自從不再斤斤計算行李重量的事情以後,我心裡踏實,每次採購返台,從走入機場大廳到班機起飛,總是坦蕩自在,再不需要神經緊繃到最後一刻了。

昂首闊步的感覺,真棒。

*作者為國立師範大學歷史系學士,台灣藝術大學圖文所碩士,曾任國中教師,穆斯林作家。著有著有《愛在巴基斯坦蔓延》、《旁遮普散記》、《我不愛印度?》、《浪漫遊印度-愛上印度的22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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