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9日參加孔德成先生百年紀念會，印象最深刻的有三事：一是馬前總統談到他年年參與祭孔以及推動鄉賢入祠，從台北到新竹及各地政府所應積極推動的工作（北市與新竹的孔廟都已推了陳維英、鄭用錫等先賢入祠）；一是曾永義院士談到當年孔德成老師在台大第五研究室與同學上課的情景，特別是在椰林大道的校景與傅鐘的鐘聲交織下，從中午開始上課一直到燈火通明，孔老師忘了下課了，那種「誨人不倦」情景；一是葉國良教授談到紀念孔老師逝世十年來所做的五件事，除了蒐集孔德成老師的著作、書法和日記成書外，還花了四年拍了一部孔德成先生一生的紀錄片，重溫這位孔子第77代嫡長孫、第32代也是最後一代的衍聖公，也是第一代的大成至聖先師奉祀官，既豐盛又顚沛的精采人生。
紀錄片中看到了孔老師在大時代的戰亂中的流離身影，然而整整60年他堅持不回大陸，60年後才由他的長孫孔垂長代表他重回曲阜代表他祭孔。這一份堅持就像影片中有一段他的學生談到一件事要孔德成處理，德成先生問這位學生的意見，該生回以「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聽完之後，孔老師的回答居然是，「我是孔德成耶！」也就是說別人可以對他做出不當的行為，但是他是孔聖後裔怎麼可以……，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就是他深受孔孟之道影響所發揮出來的儒者應有的風範。
1966年中國大陸發動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那時候四人幫大搞「批孔揚秦」，毛澤東更是緃容紅衛兵無情「破四舊、立四新」，對於中華文化的摧毀與打擊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四人幫下台、老鄧復出，文革才告一段落。如今中國在國際上到處打著「孔子學院」向各國輸出，看起來像是重新「尊孔」，不過，這還是政治操作而並非文化與生活上的體驗與尊重。祭孔當然是恢復了！孔德成的姊姊孔德懋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1979年孔德懋才能還鄉祭孔與父母；後來她擔任中共的終身政協委員、中國孔子基金會副會長），1990年姊弟倆在日本重逢，她囑孔德成書寫對聯「風雨一盃酒，江山萬里心」，那應該就是分別42年姊姊對弟弟的一份關懷的心聲吧！（德成先生從小與二姊最親近，小時候不少人就來向他求字，人多的時候，二姊還會幫他代筆。）（「風雨一盃酒，江山萬里心」這也是前監察院長于右任最喜歡書寫的對聯，他的正室妻子在1949年時留在大陸老家，于右老隨老蔣一起來台，他特別用這份心來懷念妻子與親友）
根據德成先生的學生追憶：只要聞到雪茄之味即知孔老師來了，整個研究室，從「三禮」一字一句地和學生對應，他所希望的不僅只是「知識上的禮」，更重要的是「生活上的禮」，那是曾子守約的具體實踐。德成先生以科際整合方式，指導下將古婚禮拍成影片，讓學生當下即可體驗到儒家古禮的精義與教化人心的深義。不少輔仁、東吳與文化等大學的學生也曾經從這部影片中受惠良多而進入《儀禮》堂奧。弟子們回憶最深的一幕就是當孔老師在和學生談完這些之後，覺得今日收穫不少，就會和學生說「值得喝上一杯！」他的門生不論男女在他的訓練下幾乎是人人可以乾杯，可是他們都稱孔老師為「酒霸」（當時臺靜農教授視尊為「酒仙」），但卻是酒後不亂，……孔老師的一生當然不是短短22分鐘的紀錄片精要版所能道盡的，以 紀錄片窺其一生絕對是精采與特別的「儒者之風」！
無怪乎紀念會上有許多來自日本與韓國還有大陸的好友與學者專家慕名而來，坐在身旁的是來自高雄的一團台灣學者，從他們的對話中你可以感受到他們不少人都是孔老師的門生或者門生的門生，對參與者來說就是重新再上一堂孔德成老師的課，再度溫習那份儒者的親切和風範！
紀念會結束，回家的路程一再思考的就是，德成先生來台之後，府邸設在台中，在李炳南等人的協助與打理日常生活，生活當然與在曲阜時代公侯家的待遇完全不同，在拮据的情況下，他還不忘進修。其中有一段值得提起的軼事，就是德成先生在赴擔任美國耶魯大學研究員時，居住在傅斯年的家中，一夜與友人打麻將至深夜兩三點才返寓所，給他開門的正是傅斯年，傅校長當時並沒有責怪他。也因著傅校長的這番身教，讓他馬上醒悟到自己言行不當；德成先生是遺腹子，從小失祜，打心底就把傅先生當做如同父親一般看待，從此德成先生不敢晚歸。日後回台第一教職也是在台大（不能靠奉祀官的薪給來養活一大家子，德成先生投入教職），一教就是50多年！和台大有如此深刻之緣份，而門生更是深深地珍惜之份師生之情，這不正是台大之所以為台大的最重要資產嗎？有多少台大的老師和學生不就是憑著這份類似教學相長的情誼成就終身如父母子女般的情誼？
對照這一年多來台大因著卡管案而飽受的風風雨雨，當蔡政府從頭到尾在想著卡管、拔管甚至到如今還在「彈管」之際，可曾想過傅斯年校長對抗政治入侵校園那種台大人的風骨？在這次卡管、拔管事件中，從陳維昭校長與郭大維代理校長的身上，可以反映出這種不畏政治權勢的威脅精神，這不但堅守了傅校長的遺風，更重要的是讓管中閔能依法出任台大校長，接著就要看管校長團隊接下這個棒子之後能否將這份校園民主的堅持發揚光大下去，為國家培養更多英才了！（真的是風雨過後，明天才是戰場！）
反過來，為卡管而不遺餘力的蔡政府，不知道身為台大人的小英總統還有李遠哲等人，可曾想過有多少台大人和傅斯年、孔德成、英千里等師生們一樣只知道珍惜青春每個片段，要學會更多的知識與對國家有用的學問與智慧？若是真能體會到此，就該放手讓更多的大師能夠有更多且充分的發揮啊！
＊作者為銘傳大學新聞系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