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在即，不少親朋好友跟我拉公投票，熱情闡述自己的理念。說來汗顏，我從未回應大家的熱情。今天無意中看到蘋果版上呂大律師的投書，讀起來欲言又止，有未竟之意。我這個升斗小民大膽僭越，幫他把話講完：公投沒有什麼貢獻。
個人的立場是反公投的，不是反對公投涉及的任一個議題，而是反對公投本身，或者講得抽象一點，我不贊成以直接民主作為制度設計的方向。這套意見的背後有嚴格的理論基礎，本文當然不會用到數學理論，僅提供一些直觀跟讀者參詳，對於理論細節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政治學大師 William H. Riker 的經典『自由主義反對民粹主義』。
民主是透過多數決去產生政策（法案）的過程。理論上，一個政策包含的面向越多，參與投票的人數越多，就越難形成支持它的穩定多數，因為能透過議程設定去壓倒任何提案, 容易有政策反覆的問題。克服這些困難需要將議題面向劃分清楚，以及限制提案的數量。
我們選出少數的代議士組成國會，而且用複雜的立法規則去限制代議士的提案能力，藉此確保多數決的結果比較穩定，這就是代議政治的由來。
民主政治的本質是代議政治。有一個社會問題讓大家覺得重要，追逐選票的政治人物就會知道有利可圖，對這個問題提出政見而當選公職。選上之後政見變成對選民的承諾，若無法兌現信用將受損，接下來爭取連任就會有困難。假設某地有個偉大國家，統治品質優良結果引來許多非法移民湧入，這讓偉大國民備感困擾。移民問題涉及的範圍龐雜，其中人權與社會福利的取捨更是充滿爭議，是個難以釐清的討厭問題，所以偉大的國民選出討厭的總統去解決。
公民投票試著告訴我們，我們可以跳過代議層次，直接投給我們想要的方案來解決問題。這聽起來很吸引人，但是往下推敲就會發現緣木求魚。首先議題無法清楚地分割，大多數人滿意的方案很難被找到。回到前段的例子，今天偉大的國家舉辦公投，提案「你是否同意政府每年減少1%的非法移民？」然後過關了，案子送到偉大的政府手中他們大概也不知道怎麼做。移民問題牽涉既深且廣，需要將所有牽涉的面向列出，然後針對每一個面向去研究出方案逐項決策，這過程往往需要政治人物、官僚和民間通力合作。很不幸大部分的社會問題都是這種形式，靠公投無法解決爭議，因為不知道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另一方面，公投的提案不像國會，會先在委員會逐條逐字審查，而我們的公投法修正後將提案門檻調降，這讓議程設定的自由度增加許多。有人提出某一議案，反對方能提出包含其他面向的類似議案去對抗它，這就是為什麼公投的案子在這次選舉數量大增，還好政府不一定要回應，否則會帶來更多問題。但就如同呂大律師的描述，既然不一定要回應，它就只是所費不貲的大規模民調，那又何必燒15億去辦？經濟學講機會成本，這15億如果不辦公投可以拿去做其他有意義的事。
認真建議政府將公投的連署門檻往回調高，甚至直接凍結公投法，減少社會的浪費。如果基於補充代議制的理由一定要保留公投，好比說有些議題跟每個國人直接相關，我們選出的代議士不能替我們決定，就是公投派上用場的時候。這類議題應該不會太多，我能想到的只有修憲和領土變更。針對這些特殊情況的公投，可以考慮增設強制投票條款以及政府回應的程序，免得大家出錢出力連署了半天最後白忙一場。 （相關報導： 風評：東廠救選舉？全面執政全面選擇性執法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擁有政治學與數學雙學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