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民觀點：對台灣民進黨及本土主義的「同情之理解」

賴清德稱「中國是台灣境外的敵對勢力」，民進黨政府還取消了發表「武統」言論的台灣大陸配偶（「陸配」）的「綠卡」，準備將其遣返回中國大陸。這引發了很大爭議，在野的國民黨和中國大陸國台辦都批評了賴清德和民進黨。

作為一位長期支持兩岸基於民主走向和平統一、反對台獨的人士，筆者對賴清德及民進黨政府的這些言行，當然也是持反對態度的。筆者認為民進黨當局的行為，進一步惡化了本就緊張的兩岸關係，對台灣人民和大陸人民都沒有好處。

但同時，筆者對於民進黨政府及台灣本土主義/民族主義勢力及其若干言行，是可以理解和部分同情的。

追溯台灣的歷史，可以發現今日台灣人及其身份認同的源流。現今台灣人的祖先，是從南島區域和中國大陸逐漸移入的。不過，在荷蘭殖民者占據台灣以前，台灣並沒有一個覆蓋全台的政權。之後，台灣經歷了荷蘭、明鄭（尊奉明朝的鄭成功）、滿清、日本、民國等多個政權的統治。

而以上這些政權，可以說都是「外來政權」，而非台灣本土人民主導的。其中荷蘭和日本統治時期，更是顯著的異族異國的殖民統治，日本殖民時還有殘酷的戰爭和殺戮。這些外來殖民者也顯著的形成特權階級，壓迫占台灣人口大多數的本土居民。

遷台後的民國政府，算是唯一一個較有力整合了外來者與先住民、將全體民眾在法律上作為平等公民對待的在台政權，但仍然長期存在「外省人」和「本省人」的身份區隔和差別對待。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許多台灣人被殺害，更是在台灣人心中留下了至今未愈的深刻傷痕。在蔣介石、蔣經國時期，從大陸遷來的、約占台灣總人口兩成的「外省人」，在政治、經濟、輿論等方面掌握壓倒性優勢，「本省人」則備受壓制。以「反共戡亂」為名長期「戒嚴」、國民黨壟斷政治的威權時代，許多台灣人被殺害。兩蔣時期，國民黨主導的在台民國政府，以「大中華」和「反共」為主基調，而台灣本土人士長期沈寂。

台灣「解嚴」走向民主化後，尤其1990年代起，占人口多數的台灣本土勢力日益崛起，曾經被壓制的本土主義和台獨敘事變得流行。主要代表台灣本土勢力的台灣民進黨，也在2000年成功執政。這些年來，台灣「本土派」和「大中華派」，在身份認同、利益、情感等方面都有顯著差異，對台灣前途也有不同看法和計劃，雙方沖突頗多。

在中國大陸與台灣「藍營」多數人士看來，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兩岸都是炎黃子孫、中華兒女。這當然有著各種依據，如兩岸同文同種，二戰後台灣也明確歸屬中國。即便是台灣本土人士、先住民，祖先也來自福建等中國大陸地區。但另一方面，台灣長期與大陸不屬同一政權、歷史上分離多於統一，同樣是事實。如1895年日本占據台灣後至今，兩岸同屬一個政權統治只有僅僅4年（1945－1949）。而從秦漢到元明清，多數時候大陸也將台灣視為「不毛之地」，管轄少而棄置多，雙方的交流有限。台灣也在數百年歷史中，逐漸形成了較獨特的、與大陸主流文化有顯著差異的本土文化。 （相關報導： 賴清德定調中國為「境外敵對勢力」　學者痛批：倒退回「抓匪諜」戒嚴時代 ｜ 更多文章 ）

而今日的兩岸，又有著政治制度的差異。台灣自1980年代末開啟民主化，民主政治早已建成並深入人心，新聞自由、言論自由、法治水平也居世界前列。雖其民主自由仍有不少缺陷，但無疑是民主體制。而中國大陸則是顯著不同的體制和政治氛圍。

所以，與中國大陸隔著寬闊的海峽的台灣人，形成較強的本土主義思想、台獨意願，是有著深厚歷史基礎和重大現實原因的。

經歷多個外來政權統治、又在近幾十年與後來者群體存在顯著差異與沖突的台灣本土人士，萌發出不希望台灣被外來勢力宰制和利用、希望由台灣人（尤其台灣先住民）自主決定台灣命運的訴求和情感，是必然會出現的。台灣人強烈的希望實現獨立，由自己而非外來者決定台灣這個共同體的命運，也完全可以理解的。

「二二八事件」及兩蔣時期國民黨政府一系列鎮壓，也讓民進黨等台灣本土勢力對國民黨、對中國大陸，產生強烈怨恨，並排斥「中國人」身份。而與中共統治的中國大陸的對峙與沖突、「民主對抗威權」的背景，又加劇了民進黨及台灣本土派對「中國人」身份、「兩岸一家親」、「統一」的反感與拒斥，以及對「外省人」和中國大陸人整體性的反感甚至仇視。

筆者雖然反對台獨、支持統一，但很能理解台灣本土主義者們的情感和立場。筆者曾在另外的文章中提到「同情之理解」的重要性，即並不支持對方的觀點和立場，但可以理解其行為動機、對於對方的苦衷予以同情。而在台灣統與獨、藍與綠、「大中華派」與「本土派」的對立與紛爭中，同樣需要不同陣營人士間相互的「同情之理解」。

幾個月前韓國尹錫悅發動軍事政變，民進黨官方賬號表達支持政變戒嚴之意，引發激烈批評。不少人指責民進黨作為曾經反抗戒嚴的民主力量，卻蛻變為支持戒嚴的「惡龍」。民進黨人回應說「戒嚴幾十年的不是民進黨而是國民黨」。筆者雖在更多議題上支持國民黨，但卻能夠同情理解民進黨及台灣本土派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和歷史苦痛，反對苛責曾經的受害者卻忽視真的做過惡的加害者。

當然，筆者仍然是不讚同賴清德領導的民進黨政府過於激進的對中國大陸政策，反對「上綱上線」處罰「陸配」的。只是，我也希望人們能夠對政治立場不同的勢力，多了解其立場起源，明白對方許多政策背後的覆雜與不得已，堅持自身原則同時對於對手多些諒解，以真誠溝通增加共識而少些沖突。雖然在台灣政治惡鬥與不良的國際環境下，這些期待恐難實現，但筆者仍盡力一言。 （相關報導： 賴清德定調中國為「境外敵對勢力」　學者痛批：倒退回「抓匪諜」戒嚴時代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旅歐作家、國際政治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