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太陽花學運十週年3 運動質變的關鍵─佔領行政院

2024-03-22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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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個運動,只要有鴿派,就一定會有鷹派,這是我們逃不掉、也非得面對不可的現實。(資料照,余志偉攝)

任何一個運動,只要有鴿派,就一定會有鷹派,這是我們逃不掉、也非得面對不可的現實。(資料照,余志偉攝)

太陽花運動十週年回顧_5:反服貿、反黑箱服貿、還是監督條例?

任何一個抗議運動都必須要有主訴求,但是太陽花學運光是主訴求就改變了好幾次。倒不是說運動主訴求就不能改,而是改了你要解釋為何而改,以及修改這個主訴求、它是否能幫助運動成功或是較為順利達成目標?這些,太陽花學運的「指揮核心」從來沒有清楚說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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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佔領立法院已經過了大約三天,其實時間也算緊迫的,「指揮核 心」只有幾小時就必須趕快提出主訴求、避免被搶走話語權;他們最初的主訴求就是「退回服貿」,這應該是佔領的隔天、也就是我到達立法院的那時候提出來的,但是到了當天晚上,就變成「退回服貿、逐條審查」了,這中間沒有任何說明。

十年過去,回頭看這一段時間他們所提出的各種主訴求,我可以理解他們沒多少時間,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們居然在短短數天內把運動訴求一改再改、左改右改、改東改西,改到最後變成「退回黑箱服貿、重新逐條審查、監督條例立法」,已經完全背離當初佔領立法院的初衷,而且這還是他們透過他們最忌諱的「密室協商」搞出來的東西。還記得我提過,議場後來已經不得自由出入了吧?有當過二樓奴工的人一定都很清楚。

運動主訴求一直改變,除了代表抗議者意志不堅以外,還有一件最要命的事情,就是證明他們其實是可以配合被抗議者修改立場的。

在三月十九日「指揮核心」發聲明以及當晚的修改以後,三月二十二日時任行政院長江宜樺前來立法院和「指揮核心」談判,亦提及「認同徹底審查服貿協議」。這在當時聽起來沒有什麼,畢竟「指揮核心」也有提出「逐條審查」的訴求,但是現在回想,他們其實是在迎合當時馬政府的胃口在調整訴求的;事實上,逐條審查有什麼了不起的,審查完之後該過的還是會過、該實施的還是會繼續實施。正因為「同意逐條審查」沒有什麼意義,江宜樺才會說認同,只是當時的我們並沒有太多人看穿這一點。

總的來看,運動期間與馬政府官員的會面與談判就只有江宜樺這次而 已,其他無論是「指揮核心」發表多少次聲明、或是馬總統及其他官員發表多少次談話,大多都是單方面的。這段時間,雖然從外面看起來,人群沒什麼太大的騷動,都是採取一種靜坐的姿態,但是事後回想,這幾天其實是整個太陽花學運最關鍵的時間點,然而「指揮核心」在各方面都未能處理妥當,除了主訴求朝令夕改,與政府官員的會見也是都被牽著鼻子走,甚至為了吸引政府注意而主動調整訴求,每一點都觸犯了抗議運動的大忌。

我現在不得不懷疑,當時太陽花學運的「指揮核心」大概作為內鬼或是投機客的機率會比較高一點:林飛帆後來空降民進黨(他當時還說不希望民進黨收割學運)當副秘書長,月薪九萬被暱稱「林九萬」;黃國昌從島國前進跳槽到時代力量、去年又從時代力量跳槽到民眾黨,跟黃珊珊一樣都有「三姓家奴」的屬性;至於陳為廷,現在早已淡出台灣,被忽略大概已是最好的結果。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時候「指揮核心」是希望與馬英九總統直接見面談判的,但是總統府方面不同意;等到幾天後另一個事件爆發,之後總統府改口邀請「指揮核心」見面談判,就變成抗議學生不同意了。

太陽花運動十週年回顧_6:血濺行政院

任何一個運動,只要有鴿派,就一定會有鷹派,這是我們逃不掉、也非得面對不可的現實;鴿派陷入僵局,鷹派就會抬頭,這也是必然之事。我認為鴿派與鷹派其實只是一體的兩面,而且缺一不可,兩邊都不能沒有對方。所以到現在還會看到有一些人主張「324佔領行政院」為太陽花學運帶來危機,事實上這個觀點是錯誤的,如果沒有324林森南路八巷的人不顧生命威脅去佔領行政院,太陽花學運根本不會維持到四月。

上一篇談到,議場內的「指揮核心」因發表運動訴求聲明一直沒有得到馬政府的回應、馬英九總統甚至嗆明絕對不會退回服貿、甚至指稱佔領立法院及其周邊的人皆已違法,而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此時有一群人已經坐不住了,他們就是聚集在林森南路八巷的人。

林森南路八巷我去過很多次,我認為他們是在這場學運當中唯一頭腦算是比較清醒的人,他們有很清楚的個人意識及價值信念、也具備抗議運動所必須的執行力,加上林森南路八巷比較偏僻,比起其他區域只會靜坐、聽從指揮的人有更大的機動性,且林森南路八巷直通台大社科院,當時有很多台大社科院的學生都聚集在這裡,其他人也經常借用台大社科院作為休息場所;如果立法院的「指揮核心」及周邊群眾可算一派的話,那麼林森南路八巷的人就是自成另一派。現在看起來,「指揮核心」是鴿派,林森南路八巷就是鷹派。

他們認為馬政府在拖延時間,不能再繼續等政府方面有什麼回應,於是決定先發制人。

三月二十三日下午,我已聽聞台大社科院那邊的人準備要轉移陣地去攻佔行政院,在此之前他們先是試圖闖入立法院試圖和「指揮核心」交換意見, 結果被趕出來、而且是被警察和學生糾察一起趕了出來,林飛帆還向他們說

「你們可以規劃一個行動,如果攻佔總統府,我給你們鼓掌、並加入你們」。

真是諷刺,同樣為了反服貿,結果抗議的人自己先互打了。

或許這件事情激發了他們攻佔行政院的計畫,也或許是他們早有攻佔行政院的計畫,總之當天晚上他們就衝進了行政院,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好兄弟。

那是我人生中最緊張害怕的時刻,當時在立法院周邊靜坐的人也一樣緊張害怕;我非常擔心行政院作為行政機關會很容易地調動警察對付他們,然而那些人卻是為了「攻佔行政院模糊運動焦點使抗議失去正當性」而憂心,兩者是為了不同的考量。但我現在想起來,當時那些人的擔憂毫無道理,因為一個抗議要有正當性,關鍵在於訴求;「指揮核心」不斷修改訴求,才是使太陽花學運失焦的主因,林森南路八巷的人選擇另闢戰場,反而是為了維護抗議的正當性而主動出擊,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拋諸腦後,這種情操才真的是令人敬佩。

但是這樣的情懷卻始終敵不過隨後到來的警力驅離。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設法攻佔行政院內部建築。就在這時,魏揚出現了,我很確定他不是什麼行動指揮,不過他就自稱指揮,似乎是要來扛責的;另一方面,最近剛生小孩的何孟樺當時是行動發言人,她說這場攻佔行政院的行動是為響應佔領立法院的行動,但並非黑島青計畫的行動。我當時就有一種感覺,這些人名,在太陽花學運爆發以前的其他大大小小社會運動中就已經很常聽到,現在又跑來自稱指揮,是不是在找一個可以讓他們發揮的舞台?而今十年過去,我可以肯定,當時的直覺是正確的,太陽花學運從發生到結束,這些人名都陸續出現且各自維持了好幾天的時間,一個都沒少過。

學運領袖,其實和政治明星沒有什麼差別。

後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我兄弟被痛打一頓後丟出行政院,保六總隊穿烏龜裝拿警棍無差別毆打,謝長廷與學生手勾手坐著被水柱噴,被招待一頓粗飽的人全都受傷破相,當時拍下的照片令人震撼非 常、不忍直視。

直到現在,打人的傢伙還是找不到,但乘著太陽花浪潮登上政治高峰的蔡總統,妳跟著蘇貞昌被護送離開行政院、丟著謝長廷被警察噴水柱,現在執政卻沒想過要找人負責,這是失職不是失職?

太陽花運動十週年回顧_7:耳語

行政院的喋血事件過後,隔天我照常來到立法院。我很快就發現氣氛有點不一樣了,很好、我對自己說,這些人總算開始有點進入狀況了,雖然前一晚的恐怖仍瀰漫著,很多人仍會不時發抖。那個緊張的感覺,和剛佔領立法院的時候那種緊張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是一種不知何時會失去性命的緊張感。

「指揮核心」開了記者會痛罵前一晚行政院的驅離行動過於粗暴,是「殺雞儆猴」云云,林飛帆更痛斥「暴力鎮壓學生將會寫在你(江宜樺)的墓碑上」。這些話當時聽起來或許沒什麼問題,但是現在重新讀這些語句,我毫無共鳴,可別忘記當天是誰要他們自己去計畫的?是誰在第一時間劃清界線卻又叫魏揚去自稱總指揮的?直到現在我仍不相信魏揚是自己跑來的,但好在除了魏揚以外還有許多其他人也同時自稱指揮,搞到後來法院審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誰主導的,只好撇開不談,這些人也未被定罪,算是全身而退。這都是後話了。

然而,許多耳語開始在立法院的靜坐群眾裡面流傳,開始有人懷疑「指揮核心」的做法與決策是不是有問題、抗爭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收到效果,而更多的耳語則是「為什麼我們只能乖乖坐好」、「如果警察來驅離我們該怎麼 辦」。「指揮核心」的按兵不動,反而引起群眾的不安與疑心。我在到處走動的時候,也察覺到這種人心的變化,但我當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十年之後再回頭來看,行政院佔領行動的前後幾天,可能就是整個太陽花學運變質的關鍵。林飛帆、陳為廷等人即使並無二心,但太陽花學運的運動規模可能遠超過他們過去所組織的各種社會運動,稍有不慎便落得此下場。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太單純了,「指揮核心」應該是嗅到可以一躍而上政治舞台的機會,把太陽花學運變成一場個人秀會是比較直接的方式,未來從政資歷可以多添加幾筆。難怪當時林飛帆會說「不希望民進黨收割學運」,魏揚更稱「第三勢力從不仰賴民進黨鼻息」、從頭到尾支持第三勢力制衡民進黨。我個人會比較傾向第二種看法。

當然,蔡英文投入民進黨黨主席選舉也有可能是他們採取第二種看法的理由之一。因為當時蔡英文聲勢浩大、對第三勢力很照顧,加上學運之後蘇謝二人退出選舉,幾乎篤定回鍋黨主席,讓他們以為從此第三勢力可以崛起並穩固陣腳,日後還一直要求民進黨禮讓這、禮讓那的。結果呢?最後一個變成民進黨的林九萬,另一個更是連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只有柯文哲故意講錯話才讓他稍微能探出頭來喘個氣。昔日學運領袖落得這般田地,怪不得別人。

但即使當時的「指揮核心」別有用心,行政院事件之後的幾天,耳語流竄、人心惶惶,同時也有不滿的聲音出現,甚至這些不滿的聲音在之後又各自形成一股勢力,「指揮核心」實在不得不做出一些行動來轉移焦點了。

然而,上一回有林森南路八巷的人自己跑去行政院被警察打、被水柱噴,這一次該怎麼做呢?於是一場荒謬的好戲就要上演了。

*作者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學院成癮防制碩士在職學位學程專任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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