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今天的香港就是一齣可悲而可笑的荒謬劇。可悲的是，隨著2020年國安法的引入，這個地方已經死了 -- 失去了自由、民主、法治和個人權利的保障。身為香港人，我已經感覺到大家對這個地方已經不再有希望：幾乎每週都聽到有人已經或打算移民，而實際上，這3年內已經有近30萬人離開香港，而這波移民潮還遠未見盡頭。
可笑的是，另一邊廂新聞報導還天天吹噓這個地方如何「由治及興」、「一國兩制」如何偉大、大灣區發展如何充滿機遇；學校則天天灌輸學生「國家」有這樣那樣的豐功偉績、學生要為中國人的身份感到驕傲自豪……更可笑的是，為這些宣傳搖旗吶喊的人，背地裡一早把自己子女送到他們口中邪惡的西方國家接受教育，並千方百計想要拿到這些國家的綠卡。這或許就是蘇聯作家索忍尼辛那句名言「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他們也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可是他們仍然在說謊」的完美體現吧。那麼，我們要反思的是，為何香港會淪落到今天如斯田地呢？處於對抗中共極權擴張前線的臺灣，又能夠從香港之死汲取甚麼教訓？
香港悲劇的開端，始於1984年中英兩國的一紙「聯合聲明」。該年12月，中英兩國在沒有香港人代表的參與下，在中國北京宣佈香港主權將於1997年從英國轉移至中國手中。當時中共黨國領袖鄧小平大派定心丸，承諾不會在香港推行社會主義，香港仍能保留資本主義和民主自治，97後的港人能繼續賺錢，「馬照跑、舞照跳」。
也許是當時的香港人普遍天真地認為，「改革開放」後的中國會真的尊重香港人對自由民主的願望，也許亦是他們心中那個大中華情意結作祟，期待香港人能作為「開明進步的中國人」在「回歸祖國」後，為引領中國走上自由民主的道路發揮作用。這點在1989年天安門事件發生時，港人高唱《民主歌聲獻中華》以及成立「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之中可以看出。無論為何，那時的香港人雖未有熱烈歡迎中國統治的到臨，但至少是不排斥的。
1997年7月，中國的五星紅旗正式在香港飄揚，自此香港命途多舛。中國接管香港後，卻無法施行良政，人民怨聲載道，導致示威抗議接二連三地爆發；又無視港人治港的承諾，不斷用包括輸入中國移民、推動普通話教學等各種手段赤化香港；更違背自己尊重港人民主訴求的諾言，遲遲不開放民主選舉；並肆無忌憚地在香港對付異議者，最著名事件之一就是2015年的銅鑼灣書店商人被中共公安跨境綁架的事件，店長林榮基更因此逃亡臺灣。中共種種倒行逆施的作為，終於把人民逼到忍無可忍的境地。
2019年初，中共及港共傀儡政權密謀修訂與中國的逃犯協定，讓中共的執法人員更輕易地在海外擄人回國受審。香港人害怕自己隨時「被送中」，為了捍衛自由，遂紛紛走上街頭抗議，該年6月9 日和16日便分別有100萬和200萬人參與遊行，要求政權撤回修例。面對群情洶湧，中共選擇的不是尊重民意，而是暴力打壓。全副武裝的警察毆打示威者的場面，相信大家仍記憶猶新。民眾不滿當局的濫權暴力，遂升級抗爭手段，包括罷課、堵路、焚燒雜物，但也引起當局更進一步的殘暴鎮壓，市民傷亡無數。這場抗爭直至2020年初武漢肺炎爆發，不久中共趁全世界陷於疫情自顧不暇之際，強行在港推行國安法，才劃上休止符。
此後，香港的民主派和本土派遭全數清算、示威者入獄或流亡、大量公民組織及自由派媒體解散……另一方面，中共把港人的抗爭歸咎於其桀敖不馴和西方思想的「荼毒」，遂大力加強以盲目服從政權為實質的愛國教育，以及反西方、反自由民主的宣傳，務求徹底把香港人馴化成不敢對政權發一聲怨言的順民。種種標誌反映，香港已徹底淪為中國的一座普通城市。憧憬自由、民主、公平正義的香港人，目睹自由民主價值的枯萎，曾經的東方之珠如今被迫融入獨裁中國這個醬缸，卻只能搖頭歎息，或遠走他鄉。這就是香港人的傷痛與無奈。
毫無疑問，香港之死的直接始作俑者就是中共帝國。中共千方百計迫使英國交出香港主權，甚至不惜以武力脅迫，這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實，亦是1997後香港一切苦難的根源。然而，我們也不能說香港人自己毫無責任 – 在1980年代初那個決定香港命運的歷史時機，香港人做出了怎樣的抉擇？答案是相信了共產黨，並且擁抱了中國人的身份情意結，從而接受了中國的統治。歷史沒有如果，但不妨設想一下，假如當年香港人在中英談判之際，堅定大聲地說出自由民主、公民自決的訴求，甚至把2019年200萬人大遊行的態勢搬回到當時，迫使當時的英國政府尊重香港民意，想必英國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讓渡香港主權予共產中國？遺憾的是，當時的香港人沒有這樣做，不僅未有積極地捍衛前途自決的權利，更因揮之不去的大中華情意結而誤信共產黨拋下的所謂「承諾」，最終有份造成今天的悲劇。
那麼，台灣可以從香港的命運學會什麼？首先，要堅守自由民主制度，拒信中共任何的所謂承諾。中共的「一國兩制」，原本就是用來收復台灣的糖衣毒藥、是用來蒙騙台灣人的遮羞布。儘管今天中共及其代理人仍恬不知恥地宣稱台灣可以藉「一國兩制」實現「和平統一」，統一後的台灣仍能保持繁榮和自由，但從香港的下場便能輕易發現，這種論調就是純粹的一派胡言。即使有些人未有明言統一或一國兩制之類的言詞，但若他們主張加強臺灣對中國（即中共）的聯繫（即依賴），或主張中共是個可靠的夥伴，臺灣人都必須十分警惕。至於那些聲言要與中國簽訂甚麼甚麼協議的政客，更是無疑要把台灣送入虎口，臺灣民眾絕不應把寶貴的選票投給這些會威脅臺灣自由民主生活方式的人。
同樣重要的是，台灣人務必要堅持台灣主體性，不要因與中國有「同文同種」的感覺而接受中國人的身份。我看過有人在網上留言「我是台灣人，若中國成功實現自由民主，我就跟中國統一」，使我認為有必要就這一點提出意見。與香港人一樣，台灣人當然可以為中國的民主化作出努力，但無須因而把自己視為中國人。我們之所以願意與追求自由的中國人並肩作戰，是出於對普世價值的共同追求，但不是甚麼「家國情懷」的體現。相反，若出於「因為我對中國有特殊感情，所以想努力使中國實現自由民主」，其實是一種很危險的思想，因為有這種思想的人會不自覺地把自己民族的命運與中國捆綁在一起。當年的香港民主運動人士就是因為這種根深蒂固的大中華情意結，錯把香港的命運依附在中國的國運之下，更對香港獨立主張嗤之以鼻（港獨思潮只在2010年代興起，香港民主派一直自認中國人，反對港獨）。歸根究底，這是香港人缺乏主體性與堅實自我認同感的表現，以致容易被中共賣弄的民族主義情緒所蒙蔽，連被剝奪了前途自決的權利仍不為所動，陷入「中國人」的羅網而不自知。
以前車為鑑，臺灣人必須清楚自己是以「臺灣國民」的身份與中國互動，並要保衛自己民族自決的權利。若他日中國成功實現民主轉型，中國固然可以成為臺灣的兄弟之邦，但臺灣人無必要從此成為中國一份子，反而應該繼續以獨立國家的姿態挺立於世上。
儘管我知道香港已經死了，但灰燼裡仍有那一點餘火 – 只要香港人仍堅持對自由、公義、尊嚴的追求、反思自己過往的錯誤、肯定自我價值，這個地方就有重生的可能。也希望一海之隔的臺灣不要步香港後塵，而是以香港為範本，努力守護那得來不易的自由民主和臺灣主體性。我盼望有朝一日，香港和臺灣能肩並肩地成為自由、民主、受人尊敬的卓越國家，照耀每一個為自由幸福奮鬥的人的內心。
＊作者為一個平凡的香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