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敵擊攘必勝祈願祭:《神國日本荒謬的決戰生活》選摘(3)

2018-09-04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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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期間,淨土真宗系出版社興教書院刊行了「戰時布教文庫」,其第一卷便是《立信報國》(昭和十二年九月刊)。圖為淨土真宗本山西本願寺御影堂。(Wei-Te Wong@Flickr)

戰爭期間,淨土真宗系出版社興教書院刊行了「戰時布教文庫」,其第一卷便是《立信報國》(昭和十二年九月刊)。圖為淨土真宗本山西本願寺御影堂。(Wei-Te Wong@Flickr)

在大東亞戰爭期間,無論是佛教、神道、基督教,或許是仿效古代「元寇」 的故事,幾乎所有的宗派、教團都舉行了「必勝祈願祭」。昭和十四年(一九三九)年訂定「宗教團體法」後,隸屬於戰時統制下的宗教團體在昭和十五年(一九四○)由國家權力進行整理與統合,並結成宗教翼贊會。接著,在昭和十九年(一九四四),進一步發展為文部大臣擔任會長的「大日本戰時宗教報國會」,標榜確立「皇道宗教」,積極擔當遂行戰爭翼贊運動的其中一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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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日來看,說什麼靠神打贏近代戰爭,簡直是頭殼螺絲掉了好幾根。看來,日本宗教人的靈力早就大大衰退,到了最後也沒能吹起神風。 

在敗勢濃厚的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五月,依勅令第二百八十四號在靖國神社舉行了「寇敵擊攘必勝祈願祭」。但很遺憾地,相關資料幾乎沒有留存下來。根據《靖國神社略年表》(靖國神社社務所,昭和四十八年),有以下的記錄:

昭和二十年

五月九日  舉行寇敵擊攘必勝祈願祭至十六日。

只有這麼一行記錄。因為「寇敵擊攘必勝祈願祭」此名稱英勇得奇妙,讓人十分好奇到底做了哪些祈願。《略年表》中唯一提及內容的,僅昭和十九年(一九四四)八月的「擊滅美英必勝的祈願活動」。

昭和十九年    

八月二十一日  舉行擊滅美英的必勝祈願活動,三十一日結束。職員自晚間八點起,穿著白衣、袴(和服),在拜殿迴廊邊奉誦大祓詞邊繞行,並於九點結束(夜間活動),接著翌晨四點開始,穿著淨衣服裝,在本殿迴廊,同樣邊奉誦大祓詞,邊繞行一小時。(晨間活動)

──沒什麼嘛,只有夜、晨各一小時而已……,我所想像的,是更嚇人的詛咒戰爭呢,還真讓人有點失望。順帶一提,靖國神社還分別於同年十月四日至十一日、十一月七日至九日、十二月七日至十二日、十二月二十七日至隔年一月九日,數度詛咒鬼畜美英。原以為這個祈禱多少發揮了些許作用,結果在「寇敵擊攘必勝祈願祭」結束一週後的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五月二十五日,靖國神社遭到空襲。

奇譚!《戰鬥神國》

直到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戰敗為止,神社神道因被當作國教(所謂「國家神道」)而隸屬於內務省神社局(昭和十五年改組為神祇院)的管轄。神職(神官)由國家任命而享有官吏的待遇,但由於薪資由各神社的經費支付,因此會因「工作地」的神社大小而產生所得落差,聽說有不少神官陷入了極貧的生活。

先不說這個,此神祇院獨自從各地神職收集「大東亞戰爭」下「與神社相關、有點感人的軍國美談」,並製作美談集,以進一步提升戰意。其成品就是這本《戰鬥神國》(神祇院編,日本青年教育會出版部,昭和十八年十二月)。

這本書一開始就讓人快要昏倒,以體驗談的體裁羅列了「神社御守保護我免於中彈」的系列傳說。

.貼身攜帶女學生贈送的御守,結果為我擋下了敵彈。

.因被擊沉而漂流海上之際,出雲神社的御守讓我確信一定能夠生還。

──從這些似乎很耳熟的御守體驗談開始,接著又出現以下內容。

.陸軍中佐在戰地得了傷寒、高燒昏迷時,夢見了春日大社,結果病癒,於是寄送答謝信件與貢品。

.一名海軍士官因在出發前向平安神宮祈願航海安全,後來雖遭遇猛烈炸彈的攻擊,卻一發也沒被打中,而且魚雷都閃躲軍艦。因身為艦長代理而前來致謝。

──等等,刊登了多則「信不信由你」的故事;若「大東亞戰爭」的本質──靈異戰爭在此浮現出來……,就更有趣了。

soyabeaen:位於日本奈良的春日大社。(ddio@Flickr).jpg
位於日本奈良的春日大社。(ddio@Flickr)

該書最後如此結尾:

超越生死,從容地為悠久大義而生──死而成神,仍為皇室國家盡力,這就是神國日本特有的生死觀。(中略)我祈願和護國神祇一起,永生報君報國。

如此一來,所謂「戰鬥神國」,指的就是死者永遠守護的國家……。

戰時下「殺生戒」的走向

戰爭期間,淨土真宗系出版社興教書院刊行了「戰時布教文庫」,其第一卷便是《立信報國》(昭和十二年九月刊)。已有各種研究文獻談及淨土真宗系各派的戰爭協力,除非看過實際的史料,否則無法掌握當時的「氛圍」,這真是凡夫的悲哀。

此書最突出的是卷頭論文〈佛教與戰爭〉(佐佐木憲德),該篇文章針對佛教儘管有殺生戒的大原則,卻積極協力「支那事變」的教團立場一事,盡可能地利用和尚特有的歪理大放厥詞,真是有趣。

殺生戒這個勿奪人命的戒條,直接與當前問題的戰爭有關。若遵守殺生戒而不奪人命,就無法戰爭了,身為國家的一員,對此會感到非常困惑吧。

不用感到困惑啊,只要遵守釋迦牟尼的教誨就好。

佐佐木將戰爭稱為「折伏」:彷彿戰爭都是正義與邪惡的鬥爭,所以必須將它視為正義折伏邪惡的過程。

例如戰爭,如果是正義的戰爭,即以折伏逆化的心術方法進行,目的只有一個,對於惡逆非道暴慢的敵國施以膺懲大鐵鎚,使之反省自覺並回歸正義的大道。

換言之,他的邏輯是:因為對方是「惡逆非道暴慢」,所以我們的「鐵鎚」就變成正義了。然而,儘管是正義的戰爭也會死人,也必須殺人,那怎麼辦呢?

……戰爭當然會死人,也要花錢,是很不容易的事。然而不打仗的話,正義將從世界消失,正道將遭到埋沒。因此,從菩薩的願行來看,為守正義、護正道,必須舉起槍劍,殲滅惡逆無道的魔軍。(第十二頁)

總之,他確切表明,因為要「守正義」,所以可以殺人,戰爭的其中一方一定是正義,這種世界觀極為單純幼稚。不僅如此,他還深信自己所屬的那方總是正義的,只能說佐佐木是「淨土真宗版胖虎」。若親鸞善上人聽到這些,肯定會唏哩嘩啦地落下淚來。

ピース:《神國日本荒謬的決戰生活》。(遠足文化)
神國日本荒謬的決戰生活》。(遠足文化)

*作者川忠典,1974年出生於巴西,曾從事底片製版工作,現為編輯。著有《神國日本荒謬的決戰生活》、《核電烏托邦日本》、《「愛國」的技法》等。本文選自作者新作《神國日本荒謬的決戰生活》(遠足文化)。本系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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