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日文告別,比和日本女友告別更痛苦:《日本時代的殘光餘影》選摘(2)

2023-04-1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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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新新》復刻本於一九九五年出版,當筆者閱讀吳濁流文章,看到「只要理解一個日文,就能接觸各國文化」此部分,深深吸引我的目光,因為在一九九○年代,經常從日本教育世代口中聽到這句話,不禁令人想到彼此似有微妙的淵源關係;與此同時,也讓稍具台灣史知識的我察覺到,那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上背後卻隱藏著當時台灣人苦澀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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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吳濁流以日語的實用性為理據,希望能繼續使用日語,這不就是企求得以和政府折衝交涉的理由嗎?其實明知政府廢止日文的真正意圖,主要是壓抑多數台灣人的思考,假若正面反對這項措施,難道政府會接納民眾使用日語的請願嗎?老實說,其可能性微乎其微。為了對抗此政策,吳濁流想出的主張,乃在於汲取台灣廣泛且多數的公意,以便和從大陸來台的新為政者進行溝通。

20200221-二二八事件當天,因緝菸血案造成一死一傷,憤怒的群眾包圍專賣局臺北分局並焚燒物件。(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二二八事件當天,因緝菸血案造成一死一傷,憤怒的群眾包圍專賣局臺北分局並焚燒物件。(取自維基百科)

台灣研究者松永正義教授指出,廢止日文版所帶來的失望,隱然深潛於二二八事件的底層;另外,廢止日文,同時也意味著此後的政府決策,台灣人將永遠被摒除在外。關於這論點,松永教授進一步說明表示,國民黨執政當權者的邏輯,認為台灣人受到日本奴化教育的毒素,在真正成為「中國」的一員之前,限制其國民權利乃是不得已的辦法。由此可知,吳濁流的論述,就是為對抗這樣對手所提出的主張。

不過,文學家吳濁流非僅止於此,筆者思考到,吳氏勢必也深刻體悟日語是最能直接連結自己感性的語言。會讓我有這樣看法,主要是因為想起日本NHK 電視台在一九九五年四月三十日播出的節目《台湾万葉集 命のかぎり詠みゆかむ(台灣萬葉集持續歌詠,直到生命盡頭)》〔素晴らしき地球の旅(美好的地球之旅單元)〕,其中有一段傅彩澄先生的話。傅先生在台灣主持一個日本短歌(日本傳統短詩)的團體「たんがら会」,節目中他不加思索地將日語辭典《廣辭苑》放在桌上,並娓娓道來回憶說:「年幼開始懂事時,所學習的語言就是日語,用它來思考事情、度量所有事物,凡事分寸拿捏的思量問題,都已變成日語化了。事到如今……。當然,終戰時候,我們—我當時也已二十五歲—也曾經努力地想改說中國語,可是那種感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例如形容詞的用法,形容事物的方法,早就有極大的差異,所以我們永遠無法跟得上。」

我想,諸如此類的事,文學家吳濁流當時應該也不會沒有發現到吧。

*作者為立正大學教授、群馬大學名譽教授,本文選自《日本時代的殘光餘影 : 走過兩個時代的台灣》(林初梅、所澤潤、石井清輝合著∕允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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