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典蓉專欄:民進黨沒有走的那條路

2015-04-11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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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進黨在誕生的那一刻,首次選舉就驚險萬分,並且注定了民進黨接下來20年的命運與路線。(取自黃爾璇教授臉書)

民進黨在誕生的那一刻,首次選舉就驚險萬分,並且注定了民進黨接下來20年的命運與路線。(取自黃爾璇教授臉書)

就如義大利哲學家克羅齊的名言,「一切的歷史都是當代史」,但這句話的負面意涵是,我們習於以結果來解讀過去,因而錯失了種種的可能性,畢竟,如何解讀過去,總是攸關於我們如何看待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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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進黨日前有一場歷史之辯,就呈現了當代與過去的兩種視角,在汲汲於權力的台灣政壇,這並不多見,也更顯得這場辯論有其意義。

民進黨前主席許信良接受陸媒專訪時表示,「台獨從來就不是民進黨建黨初衷」、「應該說,民進黨當時是完全不排斥統一的,沒有獨立訴求」等話,這一番話和現在的偏獨氣氛格格不入,又發表在中國媒體,可說是非常的政治不正確,許信良雖已是民進黨2016的戰友,仍然在民進黨陣營引發反對聲浪。

民進黨前主席游錫堃反駁指出,當時許信良並不在台灣(許當時為海外黑名單),游以當年親身參與創黨的經驗指出,民進黨組黨初期比較定位在民主、進步,對未來國家定位雖沒講,但大家很清楚,第一任黨主席是競選產生(江鵬堅與費希平),最後江鵬堅出線,就隱約有民進黨的走向與未來定位的問題。

游說得委婉,沒有明說的應該是,民進黨創黨人士人盡皆知的是,資深立委費希平雖然在美麗島事件後,選擇投入黨外並積極參與籌組民進黨,但是,他畢竟有大中國的統派情結,相對的,當時的編聯會會長江鵬堅則有更深的獨派淵源,由江鵬堅勝出,就完整的預示了民進黨的台獨之路。

首任民進黨黨主席江鵬堅與祕書長黃爾璇。(取自黃爾璇教授臉書) (複製).jpg
首任民進黨黨主席江鵬堅與祕書長黃爾璇。(取自黃爾璇教授臉書) 

然而,這樣輕描淡寫的說法,其實並不能充分掌握民進黨誕生那一刻的緊張,因為,那一場黨主席投票過程可說是驚心動魄(從兩派的角度都是如此),最後13比12票,江鵬堅以1票險勝費希平。

《百年追求:台灣民主運動的故事》卷三中,作者胡慧玲引述當年編聯會核心要角邱義仁的話,邱義仁認為,江鵬堅當選黨主席是「天意」。邱義仁說:「我們不希望統派人士當台灣第一個本土政黨的主席,遂臨時起意,聯合邊緣人士,推出江鵬堅。」

弔詭的是,江鵬堅當選之所以是「天意」,並不代表創黨中執委多數反對有統派情結的費希平,而是費希平的支持者比較鬆懈。據操盤高手邱義仁指出,公政會的康系人馬認為勝券在握,很多中執委當選後就回中南部了。31名中執委,投出25 張票,少的6票就是提早離席回家的。

因此,在僥倖的「天意」之外,並非沒有遺憾,在《台灣,打拼:康寧祥回憶錄》一書中,康寧祥的回憶是,「費希平的省籍在那次選舉相當受到排擠,耳語在民進黨內作祟,有不少同志不希望台灣人歷經數十年打拚才得以成立的政黨,由一位外省人領導」。 

最讓康寧祥驚訝的是,連他的好朋友張德銘也跑票,「就差這一票,費老飲恨落選,連帶也讓一路走來對台灣民主貢獻良多的外省菁英大感失望,與民進黨漸行漸遠,以致後來全面退出民進黨,直到今天,外省人士參與民進黨仍然屈指可數。」

民進黨中國事務會,剛從日本回台的邱義仁也出席。(民進黨聯誼會提供) (複製).jpg
民進黨中國事務會,剛從日本回台的邱義仁也出席,邱也是創黨要角,在他所屬編聯會系統運作下,被視為統派的外省籍資深立委費希平,以1票之差與創黨黨主席擦身而過。(民進黨聯誼會提供)  

也許,反對康寧祥的民進黨人士可以反駁,民進黨並未自此排斥外省籍,事實上,後來為言論自由自焚而死的鄭南榕就是外省人,然而,在這裡一個更深刻的意涵是,身為外省人,是不是要比本省人有更純正的台獨立場,才可能被民進黨接納?

對堅持追求台獨的民進黨人士而言,江鵬堅當選是「天意」的另一個意涵也許是,在仍有刑法一百條的年代,鼓吹台獨畢竟仍是禁忌,一個由真實信徒組成的黨顯然更能達成目標;然而,如果集百年來集體意志所形成的民進黨,能在一開始就學習與不同信仰、不同省籍的人和平共處,即使過程可能紛紛擾擾,台灣也許仍會邁向今日的主權獨立,但是有沒有可能,台灣今日的民主能夠不那麼對立?能夠不要時時陷在意識形態的僵局中。

這不只牽涉到民進黨能不能拿到外省人的票而已,民進黨即使贏得過半選票,如果台灣不能建立基本的共同感,那麼,台灣幾乎不可能推動重大改革,這裡所謂的重大改革,納稅就是其中一環,東尼賈德(Tony Judt)在《厄運之地:給崩世代的建言》一書中提到,信賴與合作是打造現代國家必不可少的組成元素,甚至要推動人人平等的社會,更需要互信,「在複雜或分裂的社會裡,少數人(或者甚至多數)常常被迫接受他們不願意的政策。這使得集體的政策制定總是充滿爭端,-----或者是寧願什麼也不做。」

對持結果論的人而言,談這些「WHAT IF」的歷史懸念有何意義?既不能改變任何事,也不能證明任何事;然而,知道我們曾經錯失的那條路,才不會掉入命定論的悲劇,就如,中國的經濟起飛,一定要犧牲民主才有可能嗎?曾經參與改革開放的中國知識分子朱嘉明,在《中國改革的歧路》一書中提到,中國在1980年代的改革,曾有「藏富於民」和政治上「還權於民」的兩大遺產,後來,當改革走入歧途,「還權於民」不見蹤影時,並不表示從來沒有這個選項,不去注意這樣的「WHAT IF」,只會落入威權統治者的圈套。

同樣的,今日回到民進黨誕生的那一刻,要寄語的是當前風起雲湧的新政黨,只有正視過去流失的機會,才有可能知道我們有多少潛能,也才能走出所謂台灣命定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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