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的雄心不只是在他的帶領下，中國要實現現代化，而且要賦予中國的現代化以制度和文明史的意義和價值，也即他要在中國開闢人類的第二條現代化道路。
習近平在中共二十大提出了中國式現代化並作了論述。這個提法引發中國國內和海外的注意，官媒和官方學者試圖給它加上一件華麗外衣。此說是二十大政治報告的一個「亮點」，但其實它不是一個新東西。習在去年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上，即已提出這一命題。在今年7月舉行的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二十大專題研討班上，習再次提出這個問題，人民日報還以評論員名義刊發評論文章。故筆者在9月初就判斷，二十大報告的主題和主線，是以所謂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並據此做出具體部署。
什麼是中國式現代化？用報告的話說，它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堅持中共領導，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高質量發展，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豐富人民精神世界，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習表示，這是在新中國成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長期探索和實踐基礎上，經過十八大以來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創新突破，黨成功推進和拓展了中國式現代化。
「新瓶裝舊酒」
從習指的中國式現代化的五特征和九本質要求看，這個提法是「新」的，可對它的論述一點也不新鮮，都是中共以往的論述，現在把它們打包，放在中國式現代化名下，重新包裝，因此，屬於新瓶裝舊酒，用一個新概念包裝舊內容，好比用中國特色包裝中共的各項政策一樣。但萬變不離其宗，中國式現代化最本質的一點，是中共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它有兩個關鍵點，一，這個現代化是由中共領導的；二，這個現代化的性質是社會主義的，符合社會主義發展方向。報告並不避諱這一點。看不到這個，很可能被它所誤導。
中國式現代化的提出，無疑彰顯了習的雄心或野心。當然，要在中國實現現代化，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不是今天才有的計劃，也不是習上台後首提的，而是中共幾代領導人的接力賽。最早從毛晚期，中共就有這樣一個打算，鄧把它變成正式的目標，作出了三步走的戰略規劃，江胡是按鄧的規劃走的，並把它明確為中共的兩個百年任務。到習，進一步把它分為兩個階段，形成新的「兩步走」戰略。在這一點上，他比其前任更加自覺和主動，投入的資源也多。習的雄心不只是在他的帶領下，中國要實現現代化，而且要賦予中國的現代化以制度和文明史的意義和價值，也即他要在中國開闢人類的第二條現代化道路。
理論上講，人類的現代化確實不應只有西方一條道路。雖然當今的現代化最早是在英國發展起的，由西方的傳統、制度、文化孕育而出，蔚然壯大，並隨著西方文明的強勢傳播，擴展到全球，被認為具有普適性，但如果我們承認人類文明的多樣性，就應該承認現代化有多條途徑。這在理論和邏輯上也說得通。
習正抓住這一點，以中國文明和現實的特殊性，宣稱要建成中國式現代化，為人類文明走出另一條現代化道路，以此挑戰在全球通行的西方現代化。他在十九屆五中全會的講話中就強調，世界上既不存在定於一尊的現代化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現代化標准，顯然，這是在批評西方對現代化定義和模式的壟斷，並指在過去十年，在中共領導下，成功推進和拓展了中國式現代化，它既切合中國實際，體現了社會主義建設規律，也體現了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因而必須堅定不移推進，不斷為人類作出新的更大貢獻。二十大報告中國式現代化論斷的正式出籠，目的就是要為，供世界上尚未實現或未完全實現現代化的國家，特別是廣大發展中國家參照和效仿。
中共黨媒和學者對中國式現代化的討論也表明了這點。在他們看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由於西方國家率先實現現代化，一些西方理論家聲稱「現代化等於西方化」，結果一些套用西方模式的發展中國家水土不服、陷入困境。中國式現代化的成功實踐說明，現代化不是西方的專利，每個國家都找到一條適合本國國情的現代化道路，實現跨越式發展。
普世價值的替代品？
假如把習二十大之後的任期視作他統治中國的下半場，那麼他要在下半場高舉中國式現代化的標識，作為其連任的合法性依據。如果中共在他的領導下果真走出一條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這由他來決定，屆時就可宣稱，中國打破了西方壟斷的現代化標准，為人類探索出一個有別於西方普世價值的、適合廣大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發展模式，他不僅有資格在中國繼續統治下去，而且搶佔了國際輿論的話語權。現代化的模式背後，是一套話語和價值標准，西方現代化所以行銷全球，不單是因為已經實現了現代化的國家基本是西方國家，也是因為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利用自己在國際上的話語主導權，用西方的價值標准塑造了現代化的基本面貌。
不過，正如前面提到的，鑑於人類文明的多樣性，世界確實不應只有西方一條現代化之路，如果這樣，人類也太單調了。但西方現代化之具有普適性，也不完全是西方文明的強勢而強加給人類的。世界除中國外，還有其他一些國家試圖擺脫西方文明的影響，拒止西方文明，然而迄今為止，這些國家沒有一個成功地實現了現代化，中共也只是宣稱要建成現代化的國家，正在往這個方向努力和邁進。這就說明西方現代化的價值元素含有普適性，換言之，它已經不是西方獨有的價值元素，而變成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像民主、自由、人權、法治、市場，不管它們具體的實現形式如何，但其精神內涵和本質要求是一樣的，沒有兩個標准。
以民主為例，不論是西方的選舉民主，還是中共宣稱的全過程民主，表現形式可以不同，但都必須出自人民的真實意願，由人民自己來做主，沒有做到這點，就是假民主，或者是表演的民主。現代化的具體實現形式的確要結合每個國家的具體國情和文化傳統，具有不同的面貌，但這些不同形式和面貌的現代化所包含的價值應該是共同和共通的，西方現代化的普適性正是就此而言的。
由此來看，習近平可以為自己在下半場統治的合法性以及爭奪國際話語權而標榜中國式現代化，但這也是自欺欺人的現代化。就算按照它自身的標准能夠走通，也不值得效仿。
＊作者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本文原刊德國之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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