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紅專文:我看到她們的掙扎與博鬥

2015-04-01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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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曉紅的紀綠片曾在Channel 4 (第四台)播出)

在我的調查過程中,我發現這個觀察者的方式並不足夠,並不能讓我充分了解題材。比如,我如何真正能了解貝婭塔和阿敏的故事,如果我能做的只是傾聽她們?我如何能真正了解一名女性在性產業中被剝削的經歷?我如何能印證理論:移民性工作的本質,是由性別,民族和階級的不平等所決定的。我當時的想法是這樣的:我不僅僅想要審視一名女性離鄉背井,來到異國進入性產業的這個過程。並且,我也想了解她們工作條件的剝削性,也想了解她們的經濟無力感,還有她們對自己被陷於困境的認知。

我不願僅僅將移民性工作者呈現為「受害者」(雖然她們確確實實是受壓迫者,因為她們對決定生活的客觀環境沒有控制權,對於工作環境和工資結構等等同樣沒有控制權)。我想要呈現的是她們對於惡劣環境和工作條件的妥協和反抗的過程,也就是從她們的角度來看她們的掙扎和搏鬥。我知道能夠做到以上的最好方式,是採取「參與性」的作法。暗訪的方式能夠真正地揭露這個產業裡剝削的機制,並且揭露對於移工保護機制的缺乏,也同時能夠揭露政府移民政策如何造成移工工作條件的惡化。

我在性產業裡的第一份暗訪工作就這麼開始了。我的第一步就是要在這個產業裡找一份保姆的工作。在倫敦的華文報上,我看到了許多按摩院的召工廣告。當時我認識在倫敦打工的一位中國人告訴我,他的朋友認識一位在 北方開按摩院的先生。他從沒見過這個人,只聽過他的大名。這個小鎮是在英國北方蘭開夏郡(Lancashire),是一個經濟十分蕭條的地方。這位中國人給了我這位老闆的電話,我就硬著頭皮打電話去了,不到三句話,我就拿到這份工作。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做暗訪,但我心裡其實明白這次可能比以前要困難。在按摩院裡做暗訪,有一定的危險性。在北上的火車上,我不斷在腦海裡重覆自己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地準備自己的角色:「我叫李雲,今年三十八歲,是單親媽媽。我沒有身分,來了英國三年多了。」我每次做暗訪給自己的角色通常細節不會差別太多,為的是方便記憶,這樣不容易出差錯。一上火車,我心裡就忐忑不安,雖然在這個產業裡做過採訪,當時還沒有真正的體驗過這個環境,感覺自己還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有許多可能沒有預測到的危險性。

到站時,來接我的是一位中年的中國男子,他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個子不高,談吐還算溫和,並沒有給我任何危機感。「就叫我老李吧,」他說著並遞給我一罐可樂,「我以前也在餐館幹活,後來被老闆炒了,才在東倫敦做起按摩院的生意,最後搬到北方來做生意,是因為倫敦搶劫的情況太嚴重。」他說我的工資將是一個星期180 鎊,做七天的活,一個月休假一天,上班期間不可外出。到了按摩院,女經理交代我,我的工作不僅是做飯,打掃,記帳,而且還要管理小姐,「特別要注意她們沒有偷減工作時間。」她說。經理非常嚴格,十分提防員工之間的溝通,雖然每位員工在這裡的時間每次只有一個星期,很不容易在員工之間建立任何關係,經理對員工的任何談話總是非常緊張,似乎生怕員工之間會交換資訊,比較工資等等。經理不希望我和小姐之間產生任何友誼,每次我問小姐喜歡吃甚麼,經理總是馬上介入,說小姐的需要跟按摩院的生意沒有關係,告訴我不要再過問小姐的飲食習慣和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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