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爆發前，美國外交情報機構是這樣瘋狂運作！《華郵》獨家：白宮聯繫烏克蘭與西方盟友備戰內幕

歐洲自二戰以來最慘重的戰爭已經持續6個月，外界對於烏克蘭、美國與西方為何沒能阻止這場戰爭，仍有諸多疑問。也好奇，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在得知入侵之後是怎麼做權衡利弊，做出與人民一起死守基輔的決策。

《華盛頓郵報》16日刊出烏克蘭戰爭系列報導，對三十幾位美國、烏克蘭、歐洲和北約高級官員深入採訪，還原戰爭開打之前，美國政府與烏克蘭、西方盟友的情報單位和外交機構，如何交換情報訊息，做了哪些努力、決策與交涉，設法阻止戰爭爆發？

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迄今最具爭議的是，在獲知美國情報，了解俄軍即將入侵之後，他並沒有向烏克蘭國民告知戰爭風險。對此，哲連斯基告訴《華郵》（Washington Post），戰爭無論如何都會爆發，「為什麼我要讓社會陷入恐慌？」他強調，讓烏克蘭陷入恐慌的話，俄羅斯就能不戰而勝。

他說：「從1月開始，由於相關報導，從烏克蘭移出的資金比海外流入的援助還多，數百億美元的存款被提取……我們本可以嚴格限制，但我們沒有讓國家銀行或其他任何人限制民眾提款的能力。儘管我們非常清楚這將影響國家經濟，但人們在民主國家所擁有的自由，就是我們人民所擁有的自由。烏克蘭人能獲得所有可用的資訊。」

「對不起，事實上我沒有告訴他們，俄羅斯人的陰謀以及情報部門向我報告的一切。」他繼續說道，「如果我說『你必須帶走你的家人』你想像會發生什麼？如果是我，我會帶我的家人離開，我會做點什麼，所以人們會留在這裡嗎？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我們的土地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我們要一起守在這裡，面對那些已知的事情。」

「你必須了解這是針對我國的綜合戰爭，先是打擊士氣和政治，攪動烏克蘭內部，以改變我國的政治權力現狀；然後再打擊財政，他們需要我們的貨幣匯率變成像戰爭時的狀態，這樣我們就沒有汽油，沒有燃料，沒有煤氣。」他表示，「總的來說，他們想讓我們國家分崩離析。等到他們入侵的時候，我們將成為一個破爛攤子，而不是一個國家。這就是他們押注的。」

哲連斯基強調，在沒有人願意抵抗的情況之下，仍然必須有人挺身而出。「每個人都害怕戰爭，但沒有人願意與俄羅斯開戰；每個人都希望烏克蘭獲勝，但沒有人願意與俄羅斯打仗。就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決定如何保持強大，」他說道。

美國是怎麼確定普京真的打算侵略？

2021年10月，陽光明媚的秋季早晨，美國最高情報、軍事和外交領導人，帶著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全面入侵烏克蘭的戰爭計劃──衛星圖像、截獲通訊等高度機密的情報分析──湧入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與總統拜登（Joe Biden）舉行緊急會議。

幾個月來，拜登政府一直警惕普京集結數萬士兵、在烏克蘭邊境部署坦克和飛彈的目的。到了夏末，把來自邊境和莫斯科的情報拼湊起來，這些專門研究普京的專家愈發相信，烏克蘭穩步進入西方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軌道，這發展趨勢加劇普京對俄羅斯帝國崩解的不滿與焦慮。 （相關報導： 使用推特就坐牢！被控協助破壞國家安全 這個中東國家的女博士生遭判刑34年 ｜ 更多文章 ）

分析人士經過精算評估，得出的結論是，69歲的普京認為烏克蘭與俄羅斯有血緣，堅信烏克蘭該「回歸祖國」。但他明白，快沒時間鞏固晉升俄羅斯最偉大領導人的遺產。普京計算了現在開戰的代價，武力征服烏克蘭一定會激怒西方，但西方能對俄羅斯做出的實際懲罰有限。

在普京的算盤中，美國剛從阿富汗撤軍，希望避免新的戰爭；西方仍忙著防控新冠疫情。而且歐洲的實際領導人、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即將卸任，將權力移交給未經考驗的繼任者，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正面臨競爭激烈連任選舉，英國遭受脫歐後的經濟衰退，非洲大部分地區都依賴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所以，普京認為他可以藉此分裂西方聯盟。

白宮國安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確信普京企圖之後，緊急促成10月的高層會議。拜登和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國防部長奧斯丁（Lloyd Austin）和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Mark Milley），以及國家情報總監海恩斯（Avril Haines）和中央情報局（CIA）局長伯恩斯（William J. Burns）都在場。

美國官員稱，美國情報界已經滲透俄羅斯政治領導層、間諜機構和軍隊。美國政府發現，與莫斯科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和煽動烏克蘭東部戰爭相比，普京這次的戰爭計劃更加野心勃勃，竟欲接管該國大部分地區。

拜登下令：警告俄羅斯、通知烏克蘭與盟友

據情報，俄軍將從北方包圍基輔兩側，一支部隊從首都向東移動，穿過北部大城車尼希夫（Chernihiv），另一支部隊將由基輔西翼離開，從白俄羅斯通過廢棄的車諾比（Chernobyl）核災禁區，向南推進。俄軍計劃在3到4天內佔領基輔，特種部隊將抓捕哲連斯基，必要時甚至可以殺死他，以建立親俄魁儡政府。

烏克蘭人將需要大量新型武器來保家衛國，太少就抵擋不了，太多可能引發北約與俄羅斯直接衝突，那麼美國要怎麼幫助這不完美的民主國家避免戰爭，並且在北約不開槍的情況下幫忙它抵抗攻擊？

國安會議上，拜登下令首先要嚇阻普京，派人到莫斯科與俄國高層坐在一起，告訴他們「開戰會有什麼後果」；其次，美國需要集結盟友，向盟友介紹美國的情報，讓所有盟友採取一致堅定立場──對俄羅斯實施威脅制裁、加強擴大北約防禦、對烏克蘭提供援助。

然而，在與莫斯科打交道方面，北約國家看法分歧，美國剛經歷阿富汗撤軍、川普（Donald Trump）與盟友齟齬，國際公信力還很弱。拜登能否有效領導西方，團結對抗俄羅斯的軍事擴張，是一大問題。

拜登政府相信烏克蘭會正面迎戰，美國、英國和其他北約成員國花費數年時間訓練和加強烏克蘭軍隊的裝備，因此烏克蘭國防已經比2014年更加專業精良。不過，當時美國政府並不相信烏克蘭的抵抗能力，美國官員認為，哲連斯基政府雖可能不會如普京預期的那樣迅速倒下，但它終會倒下。

美國與俄羅斯交涉

2021年11月2日，CIA局長伯恩斯前往克里姆林宮，普京在度假城市索契與他通話。普京重複他對北約擴張、威脅俄羅斯安全、烏克蘭「非法領導」的一貫抱怨。「他對哲連斯基總統擔任政治領袖非常不屑，」他回憶道。 （相關報導： 使用推特就坐牢！被控協助破壞國家安全 這個中東國家的女博士生遭判刑34年 ｜ 更多文章 ）

伯恩斯還會見普京的心腹、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帕特魯舍夫（Nikolai Patrushev）。對方對伯恩斯帶著關於烏克蘭的警告而來感到驚訝。在討論中，他傳達跟普京一樣的不滿，雙方沒有產生共識的空間。一趟出差讓伯恩斯相信，普京對烏克蘭的看法變得強硬，越來越不懼開戰風險。他也懷疑，普京和他的核心圈子，是否已經形成厚厚的同溫層。

12月7日，普京和拜登視訊通話。普京聲稱，北約東擴是他決定向烏克蘭邊境派兵的主要因素之一，俄羅斯這麼做只是在保護自己的利益和領土完整。

美國將俄斬首計畫通知烏克蘭

11月，布林肯與哲連斯基在蘇格蘭格拉斯哥一同參加氣候峰會。他列出情報，描述烏克蘭將受侵襲的預測。「只有我們兩個人，相距兩英尺，」布林肯回憶道，哲連斯基看起來「嚴肅、深思熟慮、堅忍不拔」，半信半疑，說他會向烏國高層介紹情況，但烏克蘭人「曾見過俄羅斯佯攻」。

布林肯知道，哲連斯基擔心國家發生恐慌，經濟崩潰。接下來的幾個月，這種「美國警告、烏克蘭半信半疑」的狀態，在多個私下和公開場合重複出現。

哲連斯基則向《華郵》表示，他明白美國的警告，但美方也沒說要提供烏克蘭自衛的武器。哲連斯基回應：「你可以說一百萬次『聽好，將會有入侵。』好吧，可能會。那你能給我們飛機嗎？你會給我們防空系統嗎？『好吧，你不是北約成員。』哦，好吧，那我們還要談什麼？」

烏克蘭外交部長庫列巴（Dmytro Kuleba）說，美國幾乎沒提供具體情報來支持他們的論點，「直到入侵開始前的倒數4、5天，」「我們必須在現實評估風險、為國家做好最壞準備，以及保持國家經濟運行之間取得平衡，美國關於戰爭不可避免的每一次發言都會立即反映在貨幣匯率上。」

美國官員向《華郵》反駁，美方始終向基輔提供具體情報。但是確實，美國給予的情報並不是一目瞭然的，白宮禁止間諜機構分享過於明確的戰術信息，否則烏克蘭能利用這些信息，直接攻擊克里米亞的俄羅斯部隊地點或分離主義分子。而且烏克蘭自己的情報機構也有俄羅斯間諜，美國官員擔心己方的敏感機密會落入莫斯科手中。

直到戰爭開始後，拜登政府才以「烏克蘭現在正在保護自己免受入侵」為由，改變政策，向烏克蘭直接分享俄軍在整個烏克蘭的動向。

美國準備幫助戰鬥、烏國總統拒絕離開

去年12月開始，美國設立了烏軍與美國歐洲司令部的安全通信渠道，使美國與烏克蘭能保持直接聯繫，拜登還下令提前向烏克蘭運送2億美元的武器。但是基輔政府、美國國會以及白宮內部的一些官員都認為，如果美國真的相信全面入侵即將到來，這些武器絕對不夠用。

拜登政府的每一步前提，都是避免捲入直接軍事衝突。「我不會為避免與俄羅斯發生直接衝突是我方目標之一的事實道歉，」蘇利文對《華郵》說道。

1月12日，伯恩斯在基輔會見哲連斯基，更明確指出，俄羅斯打算對基輔進行閃電戰，並執行斬首行動。談話間，哲連斯基詢問他或家人是否有危險。伯恩斯說，哲連斯基必須認真考慮人身安全，情報表明俄國暗殺小組可能已經抵達基輔，等待行動。

但哲連斯基拒絕離開，並堅稱他不會公布讓公眾恐慌的消息。他想，沿著美國的建議走下去，必敗無疑。對於哲連斯基來說，讓人們留在烏克蘭，為保衛家園而戰，是擊退任何入侵的關鍵，「儘管聽起來很諷刺，但正是這些人阻止了一切。」 （相關報導： 使用推特就坐牢！被控協助破壞國家安全 這個中東國家的女博士生遭判刑34年 ｜ 更多文章 ）

「我們對烏克蘭說的只有兩個重點，」布林肯回憶道，「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但我們建議你看看，該如何根據情況做應變，以確保政府能繼續運作。」這可能意味著，總統要躲在基輔的某處，或將政府搬到烏克蘭西部，甚至轉移到鄰國波蘭。

哲連斯基也告訴布林肯，他要留下來。他開始懷疑某些西方官員是想讓他逃跑，以便俄羅斯可以建立一個傀儡政府，與北約大國談判解決戰事。「我敢肯定，有人是真心擔憂我和家人會發生什麼事，」哲連斯基說，「但有人可能只想更快結束一切。我認為大多數給我打電話的人——嗯，幾乎每個人——都不相信烏克蘭能夠堅持下去。」

美國通知歐洲盟友，英國相信、德法懷疑

去年10月底，羅馬20國集團（G20）會議期間，拜登與美國最親密的盟友英國、法國和德國的領導人分享了情報。11月中旬，海恩斯前往布魯塞爾，向北約決策機構「北大西洋理事會」（North Atlantic Council）發表對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擔憂。「一些成員國對普京正準備大規模入侵的可能性表示懷疑，」海恩斯回憶道。

法國和德國官員無法理解為什麼普京會試圖入侵，只有英國和波羅的海國家完全相信。一位美國高官說，西歐許多官員覺得，俄羅斯是想藉此強迫西方在外交上妥協，他們覺得普京只是想「看看他能得到什麼，入侵太瘋狂了。」

馬克宏和梅克爾與普京打交道多年，很難相信他會如此不理智。幾個月後，法國和德國仍堅持存在外交機會。美國和英國人則幾乎不抱外交解決的希望，只是仍保持外交管道敞開，並且從2022年1月開始，美、英政府公開情報，警告俄羅斯正打算對烏克蘭執行「假旗」行動。

2月中旬，英國國防部長華萊士（Ben Wallace）飛往莫斯科會見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華萊士想再問一次，普京對北約在東歐擴張的不滿是否還有談判餘地，但俄羅斯人表示沒有興趣參與。華萊士警告紹伊古，入侵將面臨激烈抵抗，「我認識烏克蘭人，他們真的會戰鬥。」但紹伊古回答：「我母親是烏克蘭人，這都是我們同個國家的一部分。」

2月20日，馬克宏打電話給普京，要求他同意在日內瓦與拜登會面。「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提議，」普京回道。馬克宏進一步施壓：「今天，在談話結束前……我想從你那裡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我理解你對設定日期的抗拒，但是我要知道你是否準備好向前邁進，今天是否會說『我想與美國人會面，然後再跟歐洲人談談？』」

普京沒有承諾，似乎手頭有更要緊的事。「坦白說，我要去打冰球，因為現在我在健身房。但在開始鍛煉之前，我向你保證，我會先打電話給我的顧問。」普京總結道，用法語感謝他，「謝謝你（Je vous remercie），總統先生。」掛斷電話時，可以聽到馬克宏高興大笑。法國總統和幕僚都認為取得了突破。

但第二天，普京在電視講話中正式承認，頓巴斯兩個分離主義省份是國家。

入侵前夕

2月23日傍晚，白宮收到緊急情報，俄軍正式展開入侵行動的可能性「很大」，俄國部隊已經移動，並向烏克蘭的目標發射飛彈

白宮國安顧問蘇利文立即連繫烏克蘭總統幕僚長葉爾馬克（Andriy Yermak）。知情人士說，基輔方面的反應非常激動，但並沒有失控，只是非常情緒化。葉爾馬克告訴蘇利文等等，他想把電話交給哲連斯基，讓他直接與拜登交談。

哲連斯基當下懇求拜登，立即盡可能聯繫其他世界領導人，告訴他們公開發表意見，並直接打電話給普京，告訴他「停止這一切」。知情人士回憶道，哲連斯基很震驚，他向拜登說「為我們提供你現在可以得到的所有情報，我們將戰鬥，我們將捍衛，我們可以堅持住，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烏克蘭外交部長庫列巴告訴《華郵》：「直到入侵前夕，世界上唯一堅持不懈、如此肯定地告訴我們，將會發生飛彈襲擊的國家是美國，其他國家都沒有分享這種分析，而是說『是，有可能發生戰爭，但將是烏克蘭東部的局部衝突』。」

庫列巴也對美國所提供的一切表示感謝，「自2月24日以來，美國是為烏克蘭提供最多必要武器的國家。」但他也說，從一開始，烏克蘭官員就認為「不挑釁」戰略是錯誤的，就算不挑釁俄羅斯，也會爆發戰爭。

「我們始終認真對待西方夥伴提供的所有信息，」葉爾馬克回憶道，「但說實話：想像一下，如果這麼多人推動的恐慌都發生了。製造恐慌是俄羅斯人的一種方法……想像一下，如果這種恐慌提前3、4個月就開始了。經濟會發生什麼後果？我們還能像之前那樣堅持5個月嗎？」 （相關報導： 使用推特就坐牢！被控協助破壞國家安全 這個中東國家的女博士生遭判刑34年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