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在《七十年代》創刊號上,以筆名寫了一篇「粵語怪聯與怪詩」。他介紹了清末民初的何淡如用粵語寫的妙趣橫生的對聯,其中膾炙人口的一句是:「一拳打出眼火/對面睇見牙煙」。粵語「眼火」是憤怒之意,「牙煙」是危險之意。粗看起來,是順口而出的俗語,但仔細品味,才發現每一個字都對得工整。
又如:「有酒何妨邀月飲/無錢哪得食雲吞」。粵語的「雲吞」,即國語的餛飩。以雲吞來對月飲,真是匪夷所思。
對聯中有所謂「諧對」或稱「無情對」,即上下聯文義毫無關連,但卻工整得離奇,例如:「五月黃梅天」,下聯對以「三星白蘭地」;「公門桃李爭榮日」,對以「法國荷蘭比利時」。都是無情對的傑作。
「絕對」就是因為句子的文字結構奇妙,而極難對出的下聯或上聯,就如前文所說的「立國全憑一口戈」。
絕對中被認為最難的,是明末陳子升的「煙鎖池塘柳」,這個上聯的五個字,分別帶金木水火土,而且描述煙霧鎖住了象徵別離的柳樹,意境淒迷。這個上聯被認為是千古絕對。歷來有不少人對出,但總嫌詩情畫意不足。
我在《蘋果》副刊中拾人牙慧,提出過的絕對,有「妙人兒,倪家少女」,人兒為倪字,少女為妙字。要以同樣的結構對出下聯。我考過倪家的亦舒和倪匡,他們都沒有對出來。
另有兩個絕對,一個是「食包包食飽」,另一個據說是小說家古龍提出的「冰比冰水冰」。前者兩個包字有不同詞性,而食包二字就合為飽。後者則三個冰字都有不同詞性,難度都極大。
不過,在我提出徵對之後,還是有讀者中的高手對出來了。下文再談。

失敗者回憶錄172:不解解不解,不解不解
中文的對聯,源自於古文中早就出現的駢儷對偶文體,這是中文字構造所特有的。古代詩詞,常會嵌入對偶的句子。梁啟超說,在宋以後,對聯就在社會上單獨出現,成為名勝或家門前的巧飾。到一處地方,見有對聯,會增加遊興。我喜歡對聯,是因為它精緻、巧思,和對應句子中所含的思想及意境。
對聯中最讓人反覆思考的,無疑就是「絕對」。例如前文引述的「煙鎖池塘柳」,自明末陳子升寫出來後,幾百年有無數人試對。很多人都對得出,五個字分別含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句子。但對得出,不等於對得好。梁羽生曾寫過「『煙鎖池塘柳』尋根」一文,提及陳子升自己也嘗試為幾首詩對下聯。梁認為「燈垂錦檻波」,以燈光覆蓋波光的意境,對得最好。
他又提到一位香港人駱廣彬以「港城鐵板燒」來對「煙鎖池塘柳」,就既合五行規格,又有香港特色兼具諧趣。
有網友說,我曾在電台節目中講過「妙人兒,倪家少女」的下聯,其中一個是:「信言者,諸姓人言」。這個下聯也是駱廣彬對出的,並收進梁羽生的《名聯觀止》一書。
讀友寫來這絕對的下聯甚多,其中「悟言者,諸佛吾心」,就不僅工整,意境也超脫。
「食包包食飽」也有許多讀者對出下聯,較可取的有「人主主人住」和「衣壯壯衣裝」。
「冰比冰水冰」對出下聯的有:「雪崩雪山雪」「食要食良食」「狼較狼狗狼」「正貨正上正」,我覺得都不錯。 (相關報導: 李怡專文:具有特異體質的政權─暴力打天下,暴力治天下 | 更多文章 )
作家孔捷生從大陸網民中找到一個世紀絕對,就幾乎把所有高手都考到了。這絕對含不雅字,聯為:「金日成正日,日成金正日」。「日」為北方話「屌」的意思。(大陸有人曾將「人民日報」稱為「日人民報」。)這一個上聯真是出得太巧妙。不過,還是有人對出了:「馬歇爾才歇,歇爾馬才歇」,雖巧妙和意思不能與上聯比,也算難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