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評：拜登保台論是「老番顛」胡言亂語嗎？

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上任後第一趟亞洲行，台灣又成了主角。5月23日拜登在回答記者提問時，肯定地說中國若武力犯台，美國會用軍事手段保衛台灣。這段對話立即成為全球媒體焦點。難道是拜登「老番顛」講錯話、再次背離美國既有對華政策「戰略模糊」主軸？還是他刻意如此表述來挺台灣？若拜登並非番顛亂語而是精明之舉，那麼除了口頭宣示挺台，這次亞洲行揭示的各種地緣戰略足不足以挺台抗中？

拜登此行第一站是南韓，拜登與南韓新總統尹錫悅除了宣示共同嚇阻北韓威脅，更要把美韓同盟提升到「全球全面戰略同盟關係」，包括雙方致力維護包括台灣海峽安全、南海與其他地區的航行自由，並因應供應鏈重組、氣候變遷與民主危機等挑戰，拜登也參觀了三星半導體與現代汽車等攸關供應鏈的南韓重要企業。這些議題都與拜登此行兩個重要議程相關：一是「印太經濟架構」（IPEF），一是藉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對話（Quad）企圖建構「印太小北約」，而兩者目標都是針對中國。正因為中國是拜登此行針對的最主要目標，台灣也因此被推上浪頭。

美日扣連烏克蘭戰爭和台海危機

震驚全球的台灣問題發言是23日拜登與日相岸田文雄峰會後記者會上說出的。記者會中岸田與拜登論述脈絡很清楚地刻意把俄國入侵烏克蘭和中國對印太地區的安全威脅對照。

東道主岸田文雄先發言指出，他和拜登討論了烏克蘭局勢對印太地區的可能影響。雙方同意密切關切中國海軍近期活動、中俄聯合軍演，並強烈反對以武力改變現狀的企圖。雙方重申在台灣問題的基本立場未變，強調台海和平與穩定是國際社會和平繁榮不可或缺的要素，並呼籲和平解決兩岸問題。隨後發言的拜登則在台海議題上附和和岸田說法，「我支持台灣海峽兩岸的和平與穩定繼續，並希望能增進。」

而當記者進一步問到台海問題時，拜登把烏克蘭危機和台海問題扣連說，若不持續對俄國制裁，將不僅是烏克蘭的問題，而是向中國發出這個訊號──它若以武力奪取台灣可以不用付出代價。拜登接著說：「我們支持一個中國政策，但這不代表中國有法理上的權力介入並使用武力占領台灣。」

記者再追問拜登：「你不想以軍事方式介入烏克蘭衝突（You didn’t want to get involved in the Ukraine conflict militarily）是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指擔心引爆美俄核武戰爭）。若台灣情況也走到這步，你願意以軍事方式（get involved militarily）介入以防衛嗎？」拜登很肯定回答「是的」；記者再追問確認，拜登還是說：「這是我們做出的承諾。」接著一方面肯定「一個中國政策」，同時強調美國反對中國用武力併吞台灣。 （相關報導： 拜登推出「印太經濟框架」，能夠抗衡中國影響嗎？ ｜ 更多文章 ）

事後有些分析認為「軍事」（militarily、military）指涉很廣，不一定是出兵，也可能是像美國現在對烏克蘭的軍援。不過當時記者提問脈絡很清楚，問的是「出兵」不是「軍援」。從拜登的回應與後續對話，也看不出拜登誤解了記者的問題。

不是失言而是「有立場的戰略模糊」

從岸田文雄與拜登的發言、與記者的對話，很難用「失言」、「老糊塗亂說話」形容拜登有關台灣的發言。拜登的發言很清楚，一方面不否定「一個中國政策」，另一方面很明確地向中國宣告：「你若武力犯台，我會武力回應。」這與過去美國回應中國若武力犯台的「戰略模糊」明顯不同。日本的中國問題專家松田康柏形容拜登是「故意說錯話」，藉此加強「戰略模糊」的有效性。

形容拜登「故意說錯話」，意味著美國政府還可以「改正」；拜登隔天被問到對台戰略模糊政策是否已不存在，拜登回答：「沒有。」這句話又被詮釋為他保台立場又縮回去了。不過，拜登接著說：「這項政策完全沒變，我昨天做出聲明時，已有表明這一點。」但拜登前一天發言強調的是「一個中國政策」沒變而非「戰略模糊」沒變，且美國官方事後強調的也著重在「一中政策沒變」這點。所以另一解釋是，拜登要強調的是「一個中國」和「一旦中國武力犯台，美國會軍事介入」是美國政府同時存在、未曾改變、也不矛盾的政策。

即使是「老番顛」，說錯一次話也就算了，但拜登上任後已三度宣稱願保衛台灣，這似乎代表這些發言是「故意」，而且就是要讓它「習慣成自然」地成為美國政策。中國問題專家、前美國APEC特使唐偉康（Kurt Tong）形容拜登說法是「有立場的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iguity with an attitude）。

事實上，從拜登政府上任之初就把「六項保證」與「三公報」、《台灣關係法》並列，到國務院網站描述美台關係的「事實情況」（Fact Sheet）5月初大幅更新、將「美國不支持台灣獨立」、「台灣是中國一部分」文字刪除，就可以看出拜登政府持續在調整它的對台政策──一方面不去動「一個中國」這個北京的神主牌，但也在「一中」之外加入其他規範美中台關係的原則。美東26日早上10 點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將於喬治華盛頓大學（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發表的中國政策演說，會有更明確的對中戰略圖象。

「擁抱熊貓派」跳出來反對

這個改變引起「擁抱熊貓派」不安，尤其是建構美中關係基礎架構的前國務卿季辛吉（Henry Kissinger）立刻跳出來反對，這位北京口中的「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在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WEF）視訊會議上說，台灣不能成為美中談判的核心，美國不應使詐或漸進推動「兩個中國」這類模式。

不過中國近十年來軍力崛起，從歐巴馬、川普到拜登，都企圖在亞太圍堵中國勢力擴張，尤其是拜登想組織盟友共同圍堵的企圖最明顯，台灣也成了主角之一。拜登政府如果要支持台灣抗中，除了口頭宣示、軍售，更重要是要幫台灣在經濟上降低對中國的依賴，免得受制於對方。拜登有能力幫助台灣做到這點嗎？

從台灣這次被排除在「印太經濟架構」之外，明顯看出，美國還是擔心台灣議題挑起了北京與美國其他盟友們的敏感神經，所以先把台灣放一邊。美國「彌補」之道是，讓貿易代表戴琪（Katherine Tai）與台灣政務委員鄧振中藉APEC貿易部長會議舉行會談。

台美自由貿易協定短期恐難產

如果藉台美高階經貿代表會談可以建構出雙邊的自由貿易協定（FTA），間接參與IPEF，其實對台灣的損失並不大，唐偉康也是如此建議。問題在於拜登剛當選時就接受弗里曼（Thomas Friedman）專訪就說：「政府在境內、勞工、教育等面向做出重大投資之前，我不會和任何對象簽訂新的貿易協定。」這也是美國不參加CPTPP，要另起爐灶搞一個不涉及市場准入條件的印太經濟架構主因。雖然拜登鉅額基建預算已獲國會通過，但面臨期中選舉的關卡，拜登為了選票恐難快速推動包括台美FTA的各種貿易協定。 （相關報導： 拜登推出「印太經濟框架」，能夠抗衡中國影響嗎？ ｜ 更多文章 ）

不只台美FTA一時難產，印太經濟架構無法解決市場准入這個關鍵問題，而「小北約」Quad則因為印度的不結盟傳統立場，目前還難看到大突破。這些都是拜登組印太抗中連線的阻力。而對拜登和台灣而言，「抗中」不只是態度，更是要嚴肅對待的實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