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農工商混合的曙光——溪南工業區

2022-02-25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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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農舍林立,蘭陽平原呈現穿孔式破碎。(網路圖片)

假農舍林立,蘭陽平原呈現穿孔式破碎。(網路圖片)

土地成本決定了成敗大半部,當工業區土地一坪上看幾十萬元,誰能夠自由進出產業界而立呢?選擇農地,不是一種自願,而是一層又一層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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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地農用

民國89年1月26日,台灣農奴解放日——經李登輝總統公布施行,本次修法在農地政策上有重大變革,由「農地農有農用」調整為「放寬農地農有;落實農地農用」,換言之即管地不管人,在農地仍維持作農業使用之原則下,開放自然人自由買賣農地。

在當時引起了老農派(89.1.26前擁有土地者)與青農派(89.1.26後擁有土地者)兩大派系在立院黨團的世代對立,當時的農委會主委彭作奎也忿然離職。當時的時空背景是這樣子的─李登輝與宋楚瑜決裂,國民黨(連戰)在面對兩大競爭強敵(陳水扁、宋楚瑜)雙雙喊出農地自由交易的時空背景下,態度也從農地限定交易變成了農地自由交易,並且可以有限度的「新建農舍」,自此台灣的農奴制度獲得了解放,也帶來了台灣農業的新篇章。

這樣的結果帶來了甚麼?不做又會帶來甚麼?這樣的說法顯然是存在歷史偏差的,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農會面臨巨額呆帳——簡而述之,講白了就是要圈錢,圈甚麼錢?圈錢解決農會的呆帳!當初有限度新建農舍的法律被一一破解,狗窩農舍在台灣遍地開花,擴建案也如同雨後春筍般頻頻冒出,難道這是農家子弟的錯嗎?再看到農地工廠的現象——誰不是為了生活為了三餐養家糊口?誰不是為著某囝為了家庭?如果可以照起工行誰不想照起工行?如此決定絕不只是這些農地工廠上中小企業老闆的初心,而是台灣的土地生病了。

沒有人想要背上破壞環境的罵名,也沒有人想要承擔歷史的罪過,但活生生擺在眼前——是數以萬計家庭的溫飽。

1999年時任農委會主委請辭。(網路圖片)
1999年時任農委會主委請辭。(網路圖片)

土地取得成本試算

2000年台灣修改農發條例、2002年台灣加入WTO、2003年發生白米炸彈案、2016國土計畫法、2020年修正,預計在2025年正式上路,從放鬆農地管制到保護農地——如此放開後又緊握的雙手,顯示出台灣面臨了甚麼問題?在2021.1~2022.1的實價登錄中,台中市烏日區溪南西段的40筆土地交易均價為每坪9.44萬元;烏日區的工業區則來到了每坪30.59萬。

假設開設一間200坪的汽車修配廠,光是土地在農業區持有成本就要1888萬元、在工業區則要6118萬元,兩者光200坪就相差了4230萬元。若是一間800坪的工廠,土地在農業區持有成本就要7552萬元、在工業區更動輒2億4472萬元,兩者光800坪就相差了1億6920萬元,這是何等可怕的數字,且這些數字只是計算土地持有成本,不包含鐵皮廠房、機械設備、人事成本、土改成本……,請問這樣的入手價誰下的了手?難道只能餓死?還是跟著法學的八股架構陪葬。

溪南工業區正射影像圖。(擷取自Google地圖)
溪南工業區正射影像圖。(擷取自Google地圖)

農地工廠

「如果要我準備補償金、回饋金我一定做,而且舉雙手贊成。」這是我在一位中小企業老闆口中親耳聽見的心聲,溪南工業區在當地扎根——2000年的時候有226家工廠,只用了33公頃農地,2008年已經來到597家,用了99.29公頃——而這份參考資料的年份為民國99年(2010年)這段時間多了多少?沒人知道、沒人關心,最後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無疾而終。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愛拚才會贏似乎是台灣經濟高速成長背景下的縮影,我的親戚也在那一波趨勢開了屬於自己的汽車修配廠——看著溪南工業區的老闆,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自己的親戚,他們都在那個時代下闖蕩出屬於自己的事業、成家立業、安身立命,默默的為台灣貢獻出GDP,卻也苦於工業區土地價格下的投資風險。於是當我的親戚準備遷廠時問我的第一句話是:「都市計畫農業區土地可以蓋多少?」我答:「建照若要合法——基本40%倉庫、10%農舍,要有收入證明。」當時我尚踏入都市計畫的圈子不到一年,其實回答到這裡我的內心是矛盾的——我也希望農地農用、誰不希望農地農用,但是要這樣搞大家就會餓死。

有在玩股票的股民們應該都知道一件事,台灣是製造業大國;有在關注軍武的軍迷也大概都知道,台灣的中小型製造業競爭很驚人。但這些人往往都在鐵皮的陰影下默默付出勞力,繳了稅還要被指控違法,若從一個企業主的角度來看,這合理嗎?更甚者到了選舉的期間,不是被開支票合法化就是被指控接受買票,而作者本人的親戚也在前幾年的張蘇對決裡莫名的被潑髒水,於是農地與建地的議題逐漸的政治化,似乎讓大家漸漸地忘記了問題的本質,把對與錯二元化。倘若可以多站在不同的角度想,或許台灣就不會變成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溪南工業區2000~2008工廠變遷示意圖。(台中市政府,2010)
溪南工業區2000~2008工廠變遷示意圖。(台中市政府,2010)

多元使用

在溪南工業區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地方,是隱藏在特定農業區裡的工廠裡的私廚,很饒口對吧!AA特定農業區除了蓋工廠還能蓋餐廳?當時我就是抱持著這樣一個詫異的心態,直到我親身踏入。在一片石材行與農田中,一間裝潢典雅的餐廳隱身在田間小路,不管是從石材(不,我是說食材)的選擇還是料理的手法,都在在地告訴我「這間店不簡單」,不管是紅棗土雞湯、干煎白鯧、生蠔佐鮭魚卵、莎莎醬一夜干還是牛小排佐蔥末、火烤綠櫛瓜、酒蒸蛤蜊,除了驚艷還是驚艷,靜謐的空間、出色的料理─霎時間讓人忘卻身在非都農地最高等級的AA特定農業區上,要不是因為喝掛抓兔仔,在漆黑寧靜的農業區土地上也差點忘記門口就可以現地灑一ㄚ 肥ㄅㄨ一ˊ。

「我也知道經濟衰退員工得離職,但他們需要生存阿,所以我開了這間餐廳」老闆的眼中承載的除了驕傲,更多的是面對當今法規的無奈,事後我也才知道店裡面的服務員、廚師助理是老闆朋友的小孩,一間工廠養活了好幾家子,憑甚麼一句農地農用就要把工廠全數撤走?「對生存發展就應當求新求變,對有經營頭腦的人來說土地利用不應該被計畫框架」勇於突破,才能走出自己的道路,對於這樣的空間配置我踏入前是詫異、踏入後卻是讚嘆,這樣的點子、這樣的生意頭腦,正是由這些中小企業主的發想、實踐,換個角度想,如果為了理想中的100%農地農用這塊土地會是何種光景?倒退回4、50年代的農業社會嗎?還是荒煙漫草、成為休耕地,難道這樣的土地利用叫作「地盡其利」?

農工商共構,難道「一定」是一種錯誤嗎?「社會責任」喊的轟轟烈烈,難道真沒有人願意負責?「如果要我準備補償金、回饋金我一定做,而且舉雙手贊成。」至少這是我真實聽到的聲音,真誠、不假掰。在沒有人願意離開的狀況下如何維持整體的balance、土地的合理利用、糧食的安全自主,這些都是極其重要的。在溪南我看到了多元使用(農工商混合)的經典共生案例,或許在很多人眼中是違法,但反過來看又或許是牆面裂開的縫隙,透出一絲陽光。

2001~2016企業利潤率統計。(網路圖片)
2001~2016企業利潤率統計。(網路圖片)

無疾而終的特定區計畫

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土地也是——有時我們不得不承認規劃的腳步跟不上發展的速度,因為發展是每一天都在進行中的,一日不作則一日不食,相對於溪南工業區的中小企業主們——位於台中縣烏日鄉的溪南五村也還有個200年的農村聚落,兩者原本還算相安無事,直到台中縣政府在2010年為了輔導這些工廠合法化,打算以市地重劃的方式徵收農地,成立產業特定區。溪南五村聚落的村民團結起來,出外打拼的子弟也返鄉獻策,他們辦說明會,到縣府陳情,眼看著,他們就要擋下這個徵收案。當年兩百多年歷史的聚落,有著驚人的戰鬥力!口號則為:「台中縣烏日鄉溪南五村,拒絕成為下一個苗栗大埔!」

在當時,溪南自救會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我們看到的是農業本位與工業本位的路線之爭、對於「徵收」字眼的認知偏差、計畫在當今法令的架構下漸漸變得死板,碰撞的衝突點在2010年的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在那年也是大埔案燒得轟轟烈烈的日子「今天拆大埔,明天拆政府」口號喊得響亮,當時年僅10歲的我至今仍印象深刻。2010年7月17日台灣首次集結農民及其他民眾約三千人在凱道守夜,但12小時的守夜,為農民請命的各方來援,馬前總統彷彿沒看見,只派出公關室兩分鐘接待,馬前總統在府內不接見就是不接見。爾後我再也找不到關於溪南特定區的任何報告書。

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2010溪南工廠分布示意圖,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2010溪南工廠分布示意圖,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2010溪南土地使用現況示意圖,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2010溪南土地使用現況示意圖,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分區,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分區,擬定烏日(溪南)產業發展特定區計畫細部計畫書。(台中市政府,2010)

圖利.重新定義

「要重劃,你說我圖利財團」、「要合法,你說我圖利消防設備公司」、「要開發,你說誰誰誰在這裡買了一堆土地」、「圖利啦圖利,哪次不圖利」一句句相反論點、相同字眼的刺耳語句,深深的打擊在我的腦海裡。「圖利」這個名詞在台灣好像從一個追求公平正義的名詞,變成了打擊異己的工具。一位資深的學長體醒了我,他說:「利之所趨、心之所向」如果一件事情做下去是沒有效益的,那豈不是白費工夫、砸錢坑。

但我們又會看到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若是好處分配均勻,那麼就不會看到「圖利」二字;而是建設地方重要公共建設,是「歷史偉人」。甚麼叫做公益——很多少數人的利益和起來叫做公益,我們經常面臨發展權派發的問題——一派發即圖利、一採購即圖利,但圖利的背後圖利了誰?圖利了多少人?不偷不搶,被圖利的那些人難道沒有繳稅?沒有請員工?沒有貢獻GDP?

此時,我才知道在某些時候——圖利二字,是多麼可笑與愚昧。
期望有天,大家可以用更多元的角度看待公共議題,縫合撕裂的社會。

*作者為逢甲大學都市計畫與空間資訊學系三年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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