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曼藍波安專文(上):大海之眼

2015-01-17 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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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秋季,93歲的大伯也跟尾隨父親走了,他在我的腦文刻的語言就是「別再遠離我們,海平線上的釣魚竿即將觸碰我們的腳掌了」(快要去世之意)。他們老人家是多麼的渴望在他們的晚年,我在他們身邊,需要我潛水抓魚的鮮魚湯溫情他們快速失溫的胸膛,溫熱的胸膛如柴薪火舌激發他們的思維,傳授給我民族的科學知識。然是,被我歸類為自私的「移動夢想」也是我們離散的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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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親眼目睹,抱著先前靈魂的肉體的親人斷氣,意識仍清醒的主動閉目的瞬間,血脈的運行結束了,思念的魚線(海洋民族的用語)也啟動了。

「爸爸明天出國到南太平洋,可能兩個月」,我跟孩子們在上學之前如此溫情的說。

「爸爸你去啦!我們從小已習慣了你不在家的日子。」「移動夢想」,我這又是為何遠走呢?

「何謂文學?何謂創作?」

那一天2004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日,從奧克蘭飛往庫克國的拉洛東咖島(rarotonga)的飛機上,我一直思考這個問題。

在大三那一年的法國文學(閱讀原文)欣賞,腦袋往北想,向南想,想「欣賞」,卻是不得其門而入,這是文學欣賞嗎?怎麼沒有海洋的鹹味?又如欣賞中國古典文學,就是感覺不出來,淺顯的答案是,「沒有流動的洋流文學」「沒有海洋變換的季節文學」,我開始質疑我的文學創作,問自己;

「一般讀者看得懂我民族流動的洋流文學嗎?」

「他們相信魚類分男人魚,女人魚,看得懂我民族的魚類文學嗎?」

「寫起來怪怪的海洋文學嗎?」

許多許多文學創作的疑惑,在拉洛東咖島放浪自己的日子哩,漸漸有了自己解讀的眉目,很自賞的說;

「就寫吧!終究沒有一位台灣作家會潛水抓魚,會造船,也沒有一位文學評論家有膽識在野性海洋游泳,航海」,我如安慰自己不及格的華語程度,利用移動的經歷,過程彌補自己看不懂中國古典文學,體悟不出海明威《老人與海》的文學美學的缺憾。

「寫出自己的海洋文學吧!你們走你們的陸路,我游我達悟民族的野性海洋」,我果決地如此的勉勵自己。

「你的職業是什麼?」我在拉洛東咖島住宿的房東,布拉特先生問。

「我是海洋文學作家。」

「海洋文學是什麼?」

「海洋文學就是會主動的流動。」布拉特先生哈哈大笑到肚子痛。

「主動的流動就是海洋文學」,哈哈哈哈.......。

2005年與日本航海冒險家山本良行駕馭傳統印尼拼板船,雙桅桿,從makassa city啟程航海於印尼海,celvices seamolluca sea直到印尼東方邊境的Jaya pura city,在野姓海洋航海,自己沒有任何的銀行方面的保險,包括船,就這樣航海,這是為了什麼?在海上的每一秒,我都再深深思索著這個問題,這個我十歲起的夢想,夢想的實現,具體意義是什麼?航行在夜間,我仰躺望著黑色夜空的眼珠,想到過去教誨我成長的家族,想到我正在建立的,現代化後的家庭,不飲泣吞嚥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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