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曼藍波安專文(上):大海之眼

2015-01-17 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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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孩子們的母親似乎已經習慣了我不在家的日子,然而父母親走了 ,孩子們也都在台北,想想她必然也會孤寂的。在遠離她之前,如我的習慣,每天下午去潛水射魚,存一些鮮魚,魚乾在冰箱,好讓她在家裡有魚可以吃,吃完的時候,她會想我,這是我應負的責任。在寧靜的凌晨問自己,「移動夢想」這件事,我是為了什麼呢?我逆行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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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到2007年期間,念完人類學碩士學位,也正煎熬在完成,或放棄文學博士學位,期間我沒有出一小說,或散文,這十分困擾我,在歸島、離島的游移的心魂。

「夢想」究竟是什麼?「理想」是什麼產物!對於自己出生於小島的原住民,說是作家的身分。自封為《海洋文學家》,「移動肉體」的同時,我要創什麼「新」呢?我說不出,但在我心魂似乎有個「蜉蝣」影像吸住我要創「新」的意念,有感覺的感覺。

「走吧!無論是療癒傷痕,抑或是逃避家累,走吧!」果決的告誡自己。

「孩子們的父親,你的堅持就是我照顧家的完整性的結實信仰」,聽在耳根,想在心魂,「堅持與完整性」讓我仰天飲泣,此語如涓涓潔淨的溪水洗滌我血脈精氣,令我舒暢,神情寧靜。

2004年十二月的聖誕佳節前飛到台北,在台北的孩子們,正在唸高中與國中,每天的一大清早,在簡陋的租屋內,沒有母親做的早餐,沒有父親目送孩子們往不同的方位上學,下一世代這種移動的求學,離小島更遙遠了,刻痕著離散與相聚的循環,他們青春期的嫩膚面容,儀態,我看不出,我當時在這個城市求學時的,弱勢民族移動求學的「迷惘」。然而,孩子們跟我當時的狀況一樣,肚皮都沒有躲過「飢餓」的時鐘,問自己?我把他們從小島帶到大島,我這舉動又是為了什麼?

當我雙親,大哥在2003年同月去世時,我不知道哪兒來的錢讓孩子們從台北坐飛機到蘭嶼,在我們破舊的,但散發幸福氣氛的家屋,沉默擁抱屋之魂(民族信仰),孩子們十分思念他們的祖父母,讓我思索到現代性的離散,在移動移居的歲月裡的離散,也是直系親屬疏離的初始。所幸,孩子們在蘭嶼就讀國小的時候,我一直沒有錢給孩子們零用(早餐吃蝦味鮮),他們的十二歲歲月都與我的父母親,他們的祖父母共同生活,於是孩子們零用錢就是拔祖父母的白頭髮,一根一塊錢,而我的責任就是給上下兩代鮮魚肉,鮮魚湯,因此海洋,魚類連結我全家人的親情。孩子們坐臥在被柴煙燻得烏黑的,他們熟習的老人們的房間,他們溢出的淚水痕渠足夠表達對祖父母思念的情愫劑量,想在我傷感的壕溝,顯然,現代性的降臨小島,讓我醞釀了自己的,歸類為自私的「移動夢想」是我家庭離散的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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