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有兩大政治謊言，讓進入現代世界的人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第一大謊言，是以為只要殺掉了地主和資本家，讓人們分享土地，共產主義的天堂便會自動降臨。
在1930年代，史達林的激進農業政策迫使數百萬烏克蘭小農加入集體農場，把原有的數萬名「富農」全家流放到西伯利亞，同時對原有的文化菁英加以清洗。因政策的失誤和農作欠收，這場運動造成了估計有250到500百萬人的死亡。
到了1958年，毛澤東在中國初步完成所謂「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後，喊出了「大躍進」口號，在各地普遍成立人民公社，並在全國範圍內推行「大煉鋼鐵」，把大量人力投入其中。根據《墓碑》一書作者楊繼繩的調查研究，至1962年運動結束時，中國餓死的人口達到3600萬人。
從1975至1979年，奪取了柬埔寨的波布政權試圖憑空創造出一個社會主義社會。他強迫城市人民遷移到鄉下，並在社會甚至黨內進行大清洗，包括高層幹部、軍人、華僑、伊斯蘭教徒、社會菁英在內的數十萬人被當作革命敵人而施以酷刑和處決，加上當時因强制勞動和营養不良而死的人數後，死亡人數達到200萬人，佔當時高棉總人口的四分之一。
這使我們不禁想到：難道相信共產黨的人都不讀歷史，看不到前人的失敗嗎？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出答案，不過可以慶幸的是，21世紀的中國領導人己經變聰明了，聰明到複製了資本主義的成功而超越了資本主義 -- 聰明到我們甚至可以說，今天全世界最不相信共產主義的人，恐怕就是中國共產黨了吧？
第二個大謊言，是以為只要設立了投票箱叫每個人都來投票選總統，從此王子公主便過著民主自由的幸福生活。
相信您還記得，在不到兩個月之前，阿富汗的總統滿載著鈔票倉惶地逃離了他的國家。在三個月前的７月７日，海地總統被槍殺。緊接著在７月８日，南非前總統入獄並引發各地的暴動和洗刼。
更早一點的事件，有緬甸的軍人政變、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所領導的衣索比亞陷入內戰、香港民主派官員和活動人士被捕、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的選舉在普亭的操弄下名存實亡。再往回推幾年，我們看見土耳其、菲律賓回到強人獨裁，以及阿拉伯之春的國家一個接著接著一個失敗，等等。
就連美國這個最老牌的民主國家，從去年以來連番地遭到疫情失控、暴民闖入國會山莊和阿富汗戰敗撤軍等等羞辱。
為什麼民主制度在進入21世紀之後，會面臨到如此大的危機？
我認為答案十分簡單：
若是我們讓一群猴子投票，請問會選出什麼？答案是「民眾的素質才是民主的基礎」。若是選民的教育程度不足，就算加給他們再好的制度，最後都會因為有心人的鑽空、操弄而破功。以美國兩百多年的民主發展史為例，美國的女性是在開國之後的150年，也就是1920年才獲得了投票權，而黑人的投權權一直要到1965年才真正實現。它的民主實踐顯然並不是一步到位的。
我們都知道仙人掌無法在北極冰原存活，你也不可能把蘭花種到沙漠而期待它會開花 -- 那麼大家憑什麼認為，隨便地把一個國家的舊政權拔除，叫它的人民都來投票，就可以實現民主呢？過去一百年來，美國在全世界，包括它的南美洲後院裡強行「種植」的民主，全部呈現出營養不良的樣子。而幾個東亞的新興民主國家，卻都是在強人的手中完成經濟起飛之後才得以實現。這告訴我們了什麼？
我們從這第三個大謊言的分析，可以部分地回答這個問題：
在80年代初期，一位號稱振興了美國的雷根總統採用了芝加哥大學自由經濟學派的理論，認為「小政府」、「看不見的手」、「自由化」、「全球化」、「把餅做大」、「涓滴理論」和「下滲經濟學」等等是解決問題的良方。他們相信只要鬆綁了資本家的生產力，最後終能使所有的人得益。
然而四十年下來，我們所看到的，是全球化奪走了美國藍領階級的工作，而資訊產業的興起更進一步威脅到大多數白領階級的生存。所謂的下滲、做大，真正的受益者其實是登上全球化列車的跨國大企業。我們撇開陰謀論不去談它，那些發明出涓滴理論的學者們大概是忘記了，有一種現象叫做「景氣循環」：
當景氣好的時候，總是富人先獲利，而當不景氣來臨時，卻是貧窮的底層先遭殃。於是形成了把財富從下往上反向輸送的唧筒。台灣近來因疫情而消失的小餐館、小商店和外送、網購業的大爆發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越來越多的人民陷入貧窮底層，選民的理性思考就會弱化，他們出於饑寒和恐懼，需要尋求心理上的安慰和認同，而不是智性上的政策思辨，於是讓民粹操弄者得到大大發揮的空間。這就是民主大退化的根本原因。許多號稱專家和學者的人們侈言制度的優劣而不談人民的素質，想要得到答案豈不是等同於緣木求魚嗎？
當台灣的執政者長期施行偏向資方、地主和財團的政策，使多數年輕人長期低薪，中產階級夢想擁有住房而不可得，民主的落實便成為夢幻泡影。君不見，一個候選人僅僅憑著一本「英派」和「小豬撲滿」就可以大量圈粉，憑著「共匪來了」就可以得到支持度和連任，這是不是很荒謬？
當我們的年輕人相信一個聰明的APP就可以改變世界，或者民眾大大地為既得利益資本家喝彩，為他們以「英雄救美」的姿態出來拯救因政府失能所造成的災難，以及當所有的菁英都因恐懼而噤聲或是因利誘而成為共犯時，在一個接著一個謊言之下，這個世界將會迎來什麼樣的未來呢？
＊作者為科技業、歷史愛好者，關心明天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