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明輝專文:文革,有什麼好懷念的?

2021-07-04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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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的庸俗性

殘忍通常是因為沒有能力(或者不願意)去體會他人的痛苦,因此有人在觀察過紐倫堡審判後說:「只要你覺查不到他者的痛苦,就有能力對他做出任何(最殘忍)的事。」紅衛兵的殘暴證實了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邪惡的平庸性》(The Banality of Evil)的主題:凡人也可以做出極端殘忍的事,而不需要是史上罕見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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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避免紅衛兵的復活,就要培養社會大眾去敏於覺察他人的感受(痛苦)。所幸,從「豆瓣」上面的留言看來,許多看過《入戲》的觀眾都對被批鬥的江思遠非常不捨,且對導演葉京的作為不以為然。

然而葉京卻不時流露出蠻橫與戾氣而不自覺。他在北京集訓期間對演員們精神講話:「我是希望看到你們身上最本質的東西,就是你們都能和我一塊回到那個年代⋯⋯」,「我每天都想從你們身上看到離我的那個年代的東西越靠近越好,你們靠近了那個年代等於靠近了我的內心,就是我的內心世界,就是我內心的桃花源。」然而在他的設計與操弄下,被傷害得最深的卻是最純真的江思遠,而不是最諳於世故和最懂得隱藏自己的演員。

社群媒體讓我們對於他人的痛苦麻木?

葉京對演員的不尊重,表現在不和演員簽約,不時表現出「我隨時可以把你們解約」的蠻橫。另一方面,他一度鄙夷、不屑地說:「現在的演員就是牲口,拿鞭子往哪抽他們就往哪兒走。這些貨色應該歸道具管。」——雖然他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只是要演員「為藝術無條件地、毫無保留地犧牲一切」。

看完《入戲》,讓我寒心的不是迫於導演淫威的演員們,而是自以為是的葉京,以及「以偏概全」地剪輯而讓演員們背黑鍋的董雪瑩。

更讓我寒心的是:台灣的評論竟然一味地附和董雪瑩「集體使人性異化」的論調,而不曾為江思遠和其他演員抱不平。

社群媒體真的讓我們越來越自以為是,對於他人的痛苦越來越沒有感覺,越來麻木、遲鈍嗎?從寫上一篇文章到寫這一篇文章,我一直不確知答案地問著自己。

附錄:文革與紅衛兵延伸閱讀

(1)王友琴,《六十三名受難者和北京大學文革》,彙整嚴謹的訪談結果,仔細描述北大63人在文革期間所遭遇到的凌辱和死因。

(2)《文革時人性全無的血腥大學》,以蘭州大學校長及中共黨委書記江隆基為例,敘說他如何鬥爭別人,而最終招惹來自己的被鬥而自殺(惡有惡報)。

(3)于向真,《我親歷的文革十年》(1、停課了)(2、3、4)(5~24),一個女性老紅衛兵相當誠懇的追憶與反思,用一個人的見聞較細緻地勾勒文革的演變。

(4)印紅標,《紅衛兵運動的兩大潮流》,比較有系統地分析老紅衛兵和造反派的家庭與社會背景,以及政治主張的差異。

(5)米鶴都,《「大院」文化與紅衛兵運動起源》,對大院長大的紅衛兵有相當深入的心理分析。

(6)朱嘉明教授,《文革第一個冬天的血色浪漫》,懷著「深化對文革的認識,實在是一份難以推辭的歷史責任」的心,寫下這篇文章。有著知識分子的深思與洞見。

*作者為清華大學退休教授。本文原刊作者部落格,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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