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明輝專文:文革,有什麼好懷念的?

2021-07-04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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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粗暴、好鬥、不講理不必然是義氣,更不是「眷村」必然的文化(台灣版眷村文化請參考此文),而是一種欠缺教養所造成的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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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王朔想治療自己的攻擊性人格,特地帶著母親出席了央視的節目《心理訪談》。在北京胡同長大的高巍對王朔的言語和態度感到駭然:「胡同裡長大的孩子不可能這麼跟父母說話,就算街坊聽見了,也能給你大嘴巴(掌嘴)。」「就算再生氣,胡同裡的孩子也得跟爹媽稱『您』。」「有些話在胡同長大的人眼裡是不可思議的,那是給你生命的人啊;不說你爹媽,就是街坊都能給你大嘴巴。

文革時期的紅衛兵大字報。(維基百科)
文革時期的紅衛兵大字報。(取自維基百科)

高巍還說:「大院文化算不得北京文化,他們是一種革命式的、鬥爭式的文化,不是敵就是友,沒有第三條出路。老北京文化是寬容的,平實的,閒適的。」

因為小說、電視劇和電影而嚮往文革與大院文化的人,最好趕快給自己補補課(參考文末「附錄:文革與紅衛兵精簡延伸閱讀」)。因為文革與紅衛兵的戾氣還充斥在大陸鄉民們「武統」的叫囂裡,以及台灣鄉民們毫無節制的網路暴力裡;而社群媒體的同溫層則提供了猶如「北京大院」的封閉環境。

我們離文革的距離,或許遠比一般人所能想像的更近!

莫往自己臉上貼金

血色浪漫》的編劇都梁努力地為紅衛兵的暴力開脫,最扯的是把紅衛兵的暴力粉妝成在路上》(On the Road)中的主人公,以及1968年5月的巴黎學生運動。

這種比擬不只不倫不類,更徹底表露都梁對20世紀歐美社會、文化發展的認識有多粗鄙、膚淺!

先扼要說兩個重大差異:其一,《On the Road》的主人公(和作者Jack Kerouac)和1968年的學生運動都沒殺人,更沒毆打、凌辱、殘殺自己的師長、鄰里;其二,歐美這兩個案例都是「既破且立」地開創了後來更加開放、多元的價值觀,以及更細緻、體貼異己的人權觀(更文明的價值觀),而紅衛兵不只是「只破不立」,還為後來的社會留下一股隱形的戾氣,絲毫沒有讓社會因而變得更文明,更能體貼他人的痛苦、無奈與委屈。

因此,紅衛兵與大院文化都沒資格把自己比擬為《On the Road》的主人公(或嬉皮與1970年代的美國學生反戰運動)和1968年的法國學生反抗運動。

其實,法國1968年5月的「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占領學校與工廠,築街壘抗拒警察」更像是「反抗運動」(revolt,反抗一切的威權、壓迫,以及不合理的命令與禁令),以及抗拒既有威權體制的「自治組織」(commune),而不是「暴動」。

它有時候被稱為「革命」,是因為它質疑、批判、討論、思索大學該教什麼(不該教什麼),工廠該生產什麼以及為何生產、為誰生產(經濟活動的目的、意義、價值、決策程序、生產與消費程序),因此它是一種文化與價值的徹底反思(而不是假借「階級鬥爭」強化自己的階級利益),而最終則顛覆了傳統的、威權的、封閉式的、一元的價值體系,使得歐美社會進入了當代(所以《紐約時報》在它滿50周年時刊出專文〈May 1968: A Month of Revolution Pushed France Into the Modern World〉)——這才是一場真正的「文化革命」,而它所催生的「法國後現代文化批判」則成為當今歐美人文、社會學界必讀的主流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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