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黃河、長江,只有腳下的土地…龍應台《大武山下》帶你找回心中的村落

2020-12-10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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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說「文學帶給人的是一顆敏銳的心靈。」(作者提供)

龍應台說「文學帶給人的是一顆敏銳的心靈。」(作者提供)

台東場是本次新書分享會唯一一場東部的場次,龍應台提及這一次的系列活動,雖然都是談《大武山下》這本書,但她會針對每一個地方設計不同的主題。今天,她首先要談的是一本書的「編輯」。編輯與校對其實是一件高度專業的事情,龍應台以書中提及的大武溪的支流分布為例,時報的編輯團隊在校對後期發現了書中對於支流匯流處的描述與實際狀況有所出入,而與她有了一連串的討論,幾經查證,最後才有了讀者手中「既精準又正確」的文字。對於讀者來說,那可能只是十五萬字中短短的十幾字,但對於作者與編輯來說,每一個字都如履薄冰,需要再三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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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永無止盡且追求精準的過程

因此,寫作與編輯常常也是一段永無止盡且追求精準的過程,在為台東場演講做準備的龍應台,這次發現了書中另一個需要修訂的地方。「烏頭翁」是台東的「縣鳥」,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龍應台發現「烏頭翁」的數量遠遠少於「白頭翁」,甚至瀕臨絕種,因此書中有一段描述提及:「這年頭,白頭翁都變成烏頭翁了。」相較於現實狀況,應該要說是:「這年頭,烏頭翁都變成白頭翁了。」才比較合理。對龍應台來說,小說雖是虛構的文類,不過資訊與邏輯的正確性,卻應該比照散文或評論,特別是這樣一本以土地為素材而寫成的書,追求精準是唯一的標準。

生命中的第一幅地圖

接著,龍應台秀出在《大武山下》這本書給讀者最大的驚喜之一-一幅由她親筆手繪的小鎮地圖。這幅地圖虛實交錯,看似以潮州小鎮實際的輪廓描繪而成,但仔細閱讀細節,小說裡虛構的場景在擬真的空間中,打開了某種無邊際的想像力,像是真的可以憑著這幅「文學地圖」,出入於現實與虛構兩個世界。「地圖」彷彿是一種具有魔力的物件,也像是一把鑰匙,可以通往一個未知的世界。

《大武山下》所收錄的龍應台手繪地圖。(作者提供)
《大武山下》所收錄的龍應台手繪地圖。(作者提供)

關於「地圖」,龍應台有一個印象特別深刻的事,那時她人在德國,六歲的安德烈第一天上小學,回到家時從書包裡拿出一幅地圖,說是第一天老師交待他們要閱讀的東西。在安德烈攤開地圖前,龍應台都以為那會是一幅世界地圖,或者至少是一幅歐洲地圖、德國地圖,但萬萬沒想到,安德烈攤開的是一幅當時他們居住的那個只有一萬八千人居住的村落的地圖。

母子兩人,趴在那幅地圖前,開始指認起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常常去抓魚的那條小溪在哪裡?周末爸媽常帶他去逛的那條街又在哪裡?這些再熟悉不過的立體空間轉化成一張平面地圖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跟每天生活的那片土地又靠近了一些些。這個經驗讓龍應台十分震撼,因為在她的求學經驗裡,小時候所被教導的地圖從來不是那幅會標示出濁水溪、大武溪在哪裡的地圖,而是另外一幅標記著長白山、黃河與長江的地圖。這件事彷彿在龍應台的心中埋下了一個伏筆,於是在好多年後的今天,她寫了一部談台灣土地的小說,並為這本書畫下一個小鎮地圖,希望讀者也能夠因此與這本書中所描繪的那片土地,多靠近一點。

這幅文學地圖的另外一層涵義也在於,不管未來每個人從各自生長的地方去到了多遠的地方,親身走過了範圍多廣的地圖,都應該要有一副地圖,可以描繪出自己心中的那個村落。這幅地圖可能沒有什麼世界奇景,卻標記著自己是從何處來?而這件事是一個人一輩子都不該忘記的事。

龍應台來到台東分享新書《大武山下》,讀者踴躍出席,是疫情影響下難得滿座的藝文活動。(作者提供)
龍應台來到台東分享新書《大武山下》,讀者踴躍出席,是疫情影響下難得滿座的藝文活動。(作者提供)

拋開人類中心式的視野

此外,龍應台也提到在小說後半所描述的十六公里的浸水營古道,其實就地理位置來說,全都屬於台東境內,《大武山下》這本書看似描述屏東的潮州小鎮,與台東卻有著非常深刻的連結,這份連結甚至更與土地相關。於是,龍應台繼續分享書中博物學式的植物知識,帶領台東的讀者,走一趟認識台灣植物的浸水營古道之行。透過朗讀,在小說文字中一一指認出那些美麗的植物:

六點多,天色微微亮起。草葉的重露濕了我們的襪子。彎身將綁腿繫好,就看清了小徑兩旁開滿了毛茸茸紫花的藿香薊,與開著粉紅花朵的巒大秋海棠擁擠成錦繡花叢,一片繽紛如粉,散發著葉綠素的清香。抬起頭來,一束一束陽光穿過杜英和青楓搖晃的樹冠射進沉鬱的林間,好像光束可以伸出手握住。

當天出席的貴賓包括台東縣長饒慶鈴、台東均一高級中等學校董事長嚴長壽等在地知名人士。(作者提供)
當天出席的貴賓包括台東縣長饒慶鈴、台東均一高級中等學校董事長嚴長壽等在地知名人士。(作者提供)

在這段文字中,紫花藿香薊、巒大秋海棠、杜英樹、青楓,眾多植物以文字的形式向人們現身,但人們卻很少能夠在腦海中出現相對應的畫面,龍應台形容這是一種人類中心式的視野,長久以來我們都忽略了周遭動植物的存在,渾然不知那些不會說話的事物,其實才是通向真實世界的道路。「只要我們願意停下腳步來,認識這些花花草草,你會發現他們很多都曾經以文字的形式向你現身過。」龍應台如此說道。整場分享活動,就像是漫步於深山古徑裡,彷彿只要閉上那雙只願意看見人類的眼睛,許多美麗事物的將會一一為你現身。

文學的確什麼用都沒有?

讀者提問時,談到該如何帶領學生寫作,龍應台說起一個納博科夫的故事,她說納博科夫小時候有一位老師,會帶著學生走進森林裡,要他們將地面上的落葉撿起,再依照每一片葉子顏色的深淺重新排列,排完之後請他們用手去感受每一片葉子的差異,再試圖以文字描述那樣的差異。如果說這是一堂「文學課」或「寫作課」,那麼納博科夫老師究竟想讓學生們學會什麼呢?這樣看起來,文學是不是一件沒有用的事呢?

說完這個寫作課的故事之後,龍應台第一時間便表示「文學的確什麼用都沒有。」不過,她隨即也進一步解釋,文學確實給了學生一些其他的能力與寶藏:首先,是一顆敏銳的心靈,其次是一雙能夠看見他人看不見的東西的眼睛,最後,則是一種獨特的思考方式。而這些能力是其他所有被稱為「用處」的事物的根本,也是促使一個社會的文化能夠更加精緻的原因,因為文學讓人能夠看見差異,並且在差異之中,培養共感與同理的能力。

簽書時讀者把握機會近距離與老師表達內心的感受。(作者提供)
簽書時讀者把握機會近距離與老師表達內心的感受。(作者提供)

閱讀《大武山下》,也可以藉由不同的「眼睛」,而擁有多重的視野,在書中不同深淺之處,作者都預先埋藏了許多有趣的東西。如果說這本小說是一種地層般的存在,那麼你可以挖得很深,在接近地心之處找到那熾熱無比的關於生命的真相;但同時你也可以選擇行走在地面上,觀看世界萬物在陽光下的清晰面目。沒有哪一種閱讀比較高級,但也唯有閱讀,才能帶領你看見每一片落葉的差異,看見別人看不見的世界,甚至還能看見你內心裡,那個永恆的村落。

新書分享會時間:2020年9月6日

地點:台東桂田喜來登酒店5F國際劇院

*作者為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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