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上」的道理大家都懂，除了中國，台灣農產品可以賣往何處？林家榮指出，日本與新加坡市場已逐漸打開，尤其今年上半年銷往日本的金額已超過去年一整年，顯示台灣農產品的品質可以力抗關稅壁壘。
「今年的石斑魚很慘！本來每月出魚兩次，現在兩個月才出一次。」一位高雄石斑魚養殖戶陳先生疾呼。台灣每年出口中港澳的石斑魚占了外銷市場的九成，武漢肺炎疫情爆發後，中國陸續封港封城，凡是來往兩岸三地的漁船都得居家檢疫，市場萎縮加上邊境管制，石斑魚無法貨暢其流。
埋下出口市場集中的風險
二○二○年上半年，台灣活石斑魚外銷中國的重量相較於去年同期減少了六八％，價格下跌了七三％，跌幅都是近十年來最大，不少石斑魚養殖戶哀嚎連天。一位官員私下感嘆：「這一切都是十年前簽了ＥＣＦＡ之後的結果。」
十年前那紙「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ＥＣＦＡ）最讓百工百業有感的即是早期收穫清單（早收清單），兩岸針對紡織、機械、石化、運輸等多項貨品逐步降至零關稅；最特別的是，台灣禁止中國的農產品進口，中國卻向台灣開放十八項農產品。總體而言，每年省下超過兩百億元新台幣的關稅。
ＥＣＦＡ早收清單中的十八項農產品約可分為漁產、水果、茶葉、花卉與菇類等五大類，農委會國際處處長林家榮攤開資料來看，這十八項農產品近年銷中金額約落在一．五億至兩億美元之間，出口占比約一二％至一八％。
林家榮直指：「ＥＣＦＡ簽署三年後落實零關稅，兩岸農產品貿易在那一年由逆差轉為順差，中國取代日本成為台灣農產品外銷的第一大市場，卻也因此埋下出口市場集中的風險。」
在ＥＣＦＡ早收清單中，石斑魚的表現一枝獨秀，一○年外銷中國的金額占出口市場的五四％，隔年即躍升為八四％，出口中國的產值年年都在前三名之列，甚至一四年攀上一．五五億美元的高峰，受惠於ＥＣＦＡ甚深。
陳先生回憶：「極盛時期，石斑魚一斤可以賣到兩、三百元，除夕夜的早上甚至還在魚池裡抓魚。」只是近年中國頒布禁奢令、台灣政黨輪替後出口中國占比下滑至七成，今年上半年受到疫情衝擊後只剩五成，只能靠國內的電商與餐廳消費苦撐。
石斑魚風吹草動，高屏首當其衝
「今年以來一斤大概一百元上下，大家都不知道要不要放苗。」陳先生表示，每年農曆年後是石斑魚的放苗季節，漁民的猶豫不僅來自於疫情，還有一部分是日益對峙的兩岸關係，他們憂心一旦中國恢復石斑魚關稅，銷售價量將一夕之間崩盤。
林邊區漁會總幹事陳忠敏曾在受訪中直言：「華人社會愛吃石斑活魚，中國一直是很大的消費市場，其他國家很難取代，所以石斑魚才會是一條政治魚。」中國政經局勢動輒得咎，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台灣的石斑魚產業，又以養殖漁戶居多的高屏地區首當其衝。
疫情宛如顯微鏡，照見石斑魚業長期仰賴單一市場的困境。近年來，中國養殖石斑的技術逐漸成熟，東南亞國家也競養石斑，收購價格逐漸降低。陳忠敏認為，台灣石斑魚已經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拓展外銷、促進內需、輔導轉作都必須多管齊下。
事實上，早在ＥＣＦＡ開放十八項農產品零關稅之前，中國前國家主席胡錦濤與國民黨前主席連戰在○五年的國共論壇就達成兩岸農業交流的共識，當時即針對多項蔬果與水產實施零關稅措施，台灣引以為傲的熱帶水果鳳梨、釋迦與蓮霧早在開放之列。
自○五年以來，台灣鳳梨輸中金額占出口市場的比率從一○％成長到九○％，去年創下六五○○萬美元的新紀錄，外銷價量在中國近年因領土爭議抵制菲律賓鳳梨進口後更是大幅成長，中南部的農民大肆種起鳳梨。
品質可以力抗關稅壁壘
熟稔兩岸農產品貿易的《水果政治學》作者焦鈞就曾撰文分析，台灣鳳梨的政策性訂單已經退場，多半由中國的貿易商或通路商直接向台灣的產銷合作社採購，「但這並不是一個值得令人感到慶幸的數字，因為整個市場的出口比重，超過九成都在中國市場，這是一個非常畸形的現象。」
「這是有利於台灣鳳梨產業發展環境，還是害了台灣鳳梨農民的長期生存？」焦鈞提問。猶記武漢肺炎疫情年初在中國爆發時，長期銷往中國的鳳梨、釋迦、石斑魚和午仔魚即遭農委會示警，恐遇到通路受阻、消費緊縮。
台灣的外銷鳳梨主要來自屏東、台南和高雄，鳳梨釋迦則以台東為主力，第一線農民早已受到疫情波及，若中國取消農產品零關稅優惠，農民生計將雪上加霜。台南市長黃偉哲就擔心，若恢復原本一二％的關稅，農民的銷售成本勢必上漲，喪失市場競爭力。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上」的道理大家都懂，除了中國，台灣的農產品還可以賣往何處？林家榮指出，鳳梨外銷雖以中國為主，但日本與新加坡的市場已逐漸打開，尤其今年上半年銷往日本的金額已超過去年一整年，顯示台灣農產品的品質可以力抗關稅壁壘。
陳吉仲進入農委會後致力於拓展多元的銷售市場，農委會在一八年底成立「台灣農產品外銷平台」，結合縣市政府、外貿協會及駐外單位打開新興市場，除了鞏固既有的中國、日本與美國等三大出口國，新南向與穆斯林國家也成為新通路。在新加坡，農委會首次與當地四大超市系統合作，不少店家都有台灣水果專區，是有別於過去僅是參展、辦活動的一大嘗試。
去年台灣農產品外銷中國、日本與美國的金額分別成長三．一％、一．五％與一四％，新興市場則有一○％至三○％不等的成長，以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及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最多。
中國衰退的，用其他國家補
林家榮表示，今年上半年，台灣對中國的出口值降低二六．三％，但美國與新南向國家分別成長三．一％與五．八％；鳳梨雖然衰退一九％，但出口到中國以外的市場反而成長一三七％，石斑魚出口到美國的產值也成長超過一四○倍，已逐步分散外銷市場。
不過，林家榮也提醒，優惠關稅對農產品外銷雖然有所幫助，但ＥＣＦＡ農產品出口中國的金額在外銷市場占比逐漸下降，農民要拋開盛產才外銷的傳統觀念，必須針對目標市場的需求來規畫，打入高端消費市場，解決外銷供應數量與品質不穩定、面對各國關稅與檢疫等問題才是根本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