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希特勒有戈培爾，川普有巴農與康威

美國總統川普上任還不到兩個星期，但公然扯謊、恐嚇媒體、欺壓鄰國、破壞全球貿易秩序、撤守全球暖化戰線、為石油業大開善門、針對宗教信仰祭出簽證禁令……種種惡政幾已確定他將是美國歷史上最糟的總統之一。

當然，政治不管為惡為善，都是「眾人」之事，為虎作倀會讓許多人樂在其中，而川普新政府要員固然有正派人士（如國防部長馬提斯、國土安全部長凱利），但倀鬼更是不計其數，其中頭號倀鬼正好一男一女：白宮策略長巴農（Steve Bannon）與總統顧問康威（Kellyanne Conway）。

巴農的角色尤其重要，早在去年總統選戰期間，他就讓美國媒體聯想到史上最惡名昭彰的獨裁者宣傳大師：希特勒的左右手、納粹德國「國民教育與宣傳部」（RMVP）部長戈培爾（Joseph Goebbels）。

川普27日兌現競選承諾，針對7個穆斯林國家國民與敘利亞難民祭出簽證禁令，相關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正是由巴農及其心腹米勒（Stephen Miller）一手主導，國土安全部（DHS）官員的諸多疑慮則被兩人打了回票。這項禁令不僅執行時引發混亂，美國國內與國際社會的抗議譴責也排山倒海而來，但川普力挺到底，堅稱「過程一切順利」。

第二天川普發布一則總統備忘錄（Presidential Memorandum），重組白宮國安團隊架構，將巴農納入國家安全會議（NSC）的固定成員，取代原本固定出席的國家情報總監（DNI）與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CJCS），可見川普對巴農倚重之深。事實上，「白宮策略長」（White House Chief Strategist）這個今年才出現的新職，正是川普為巴農量身打造。

巴農的崛起要從媒體說起。此人現年63歲，年輕時曾在海軍服役7年，讀過維吉尼亞理工學院（Virginia Tech）、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哈佛商學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等菁英名校，待過金融業鉅子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後來自行創辦一家投資銀行。1996年，巴農留下多起家暴記錄。

1990年代晚期，巴農進軍媒體與娛樂業，逐漸成為共和黨極右派最重要的媒體操盤手。2012年3月，巴農入主新聞網站「Breitbart News」，將它打造成極右派或「另類右派」（alt-right）、狂熱民粹分子、陰謀論者、反體制者、假新聞（fake news）成癮者的聖地，攻擊對象除了民主黨與自由派，共和黨溫和派也難以倖免。巴農因此受到川普的賞識，2016年8月正式加入川普競選團隊，而且成為靈魂人物。 （相關報導： 川普穆斯林禁令》兩名伊拉克難民曾在美國大開殺戒？白宮總統顧問上電視扯謊 ｜ 更多文章 ）

「Breitbart News」是個什麼樣的新聞網站？它曾經以剪輯影片誣陷農業部官員種族歧視、誤報一位共和黨溫和派聯邦參議員與巴勒斯坦恐怖組織有來往、謊稱德國發生大規模穆斯林暴動、誣指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的一位親信是沙烏地阿拉伯間諜、建議女性不想在網路受到性騷擾就不要上網、聲稱避孕會讓女性變成瘋瘋癲癲的醜八怪、……而且「Breitbart News」堅守假新聞與民粹媒體的行規：就算被揭發是造假、被各方口誅筆伐，也絕不改正。

巴農曾經自詡為一個「列寧主義者」，「我要摧毀一切，摧毀今日所有的體制。」「我們要讓草根社會滿懷仇恨，唯有如此他們才會盡到責任。」因此不難想見巴農心目中理想的「新聞媒體」會是什麼德性。也不難想見巴農對批評川普的「主流」、「菁英」媒體會有什麼觀感。

上個星期，面對川普當選、上任迄今媒體惡評如潮的窘境，已經貴為總統首席幕僚、不再是選戰軍師的巴農，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公然叫囂：「媒體應該覺得難堪、可恥，應該閉上嘴巴，用聽的就好……美國的媒體已經變成反對黨，他們不了解這個國家，不了解川普為什麼會當上美國總統。」

川普身邊的另一個倀鬼康威也是「人中之鳳」，她在1月20日川普就職當天度過50歲生日。康威出身共和黨民調專家，打過多場國會議員選戰，也當過電視名嘴，嫻熟媒體操作。

2016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黨內初選，康威原本支持川普的死對頭、德州聯邦參議員克魯茲（Ted Cruz），克魯茲棄選之後，康威改投川普陣營，原本是要幫助歧視女性前科累累的川普拉攏女性，後來受到重用，成為歷來第一個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操盤的女性競選總幹事。

選戰白熱化期間，川普醜態百出，康威上電視為主子辯護不遺餘力，雖然吃力不討好，但忠誠度通過考驗。川普當選之後，康威雞犬升天，對主流媒體火力全開，聲稱那些選前唱衰川普的記者都應該開除，還發明了一個足以讓她名留青史的新詞：「另類事實」（alternative facts）。

川普就職典禮參與民眾人數遠遠不如2009年的歐巴馬一半，媒體報導圖文並茂指證歷歷，但川普耿耿於懷死不認帳，還下令白宮發言人史派瑟（Sean Spicer）開記者會胡扯瞎掰、痛斥那些報導國王沒穿衣服的媒體。對於這一幕荒謬劇，康威1月22日上電視受訪加碼演出：史派瑟並沒有說謊，他說的是「另類事實」。

康威無心插柳，「另類事實」在出版界吹起一股懷古風，英國小說家歐威爾的反烏托邦名著《1984》（Nineteen Eighty-Four）在問世近70年之後，終於登上亞馬遜（Amazon.com）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因為「另類事實」簡直就是大洋國（Oceania）統治者老大哥（Big Brother）的「新語」（Newspeak）穿越時空而來。

巴農的「媒體閉嘴」與康威的「另類事實」為美國與全世界的新聞自由敲響警鐘，迫使新聞工作者檢視自己在「後真相」（post-truth）時代的處境。川普本人以身作則帶頭，巴農與康威這兩個媒體人毫不掩視自己對事實與真相的輕蔑，以愚民謊言與假新聞確保支持者繼續造神，以成王敗寇的邏輯要求媒體為當權者服務，以削弱媒體的監督與制衡力量來遂行其反動的意識型態。

美國國務院每年上半年會向國會提交《各國人權報告》（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經常引發中國等集權國家不滿與反批，「言論和新聞自由」是交鋒重點之一。今年負責編寫報告的國務院人員，如果抬頭看看白宮兩位大總管，腦海裡浮現「媒體閉嘴」與「另類事實」，不知會做何感想。 （相關報導： 川普穆斯林禁令》兩名伊拉克難民曾在美國大開殺戒？白宮總統顧問上電視扯謊 ｜ 更多文章 ）

川普的穆斯林禁令與難民禁令，讓許多人聯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孤立主義正盛的美國也曾拒絕許多來自納粹德國的猶太裔難民。1月30日，卸任剛滿10天的前總統歐巴馬終於打破沉默，呼須民眾必須挺身而出，扮演「美國民主的捍衛者」。捍衛民主當然更是新聞媒體的責任，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媒體如果失守，殷鑑不遠，就在納粹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