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己對話。建設自己沒前提沒條件,生不如死之際,亦有向死而生的努力。
過程必須跳過,應該是一本書的內容,《敵人是怎麼煉不成的》也許會寫成療癒個案。
轉折發生了,感到體徵恢復正常─那個因恐懼、亢奮而渙散的我,漸漸收攏。
如果沒有那段經歷、沒有那種覺察與努力,如彼高壓之下也許很快會崩潰。
我將腎上腺激素分泌做為考量指標。必須承認受審過程中控制最差。每一個恐懼都會在身體上
引發後果─外在原因無力改變,內在因素我可以有所作為。
完成這一層調整之後,進入了主動的溝通,把漢娜變成姑娘。為十分鐘站立第一次絕食,全程呼吸相對平穩,心跳略有增加,但時間也不長。十一月十一日,我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做權利交易的時候,只是提到兒子有波動─我允許、接納自己的軟弱。
憂傷如我
快樂如我在臺灣做《非暴力溝通》全套練習,有個作業:每天在紙上列出「過去二十四小時內讓我感激的事」,要求做一個月,做了四個月,直到被抓中斷。不是「堅持做」,而是享受那個過程─那些具體細瑣的小事情讓我感受到生命真實的愉悅。
地獄門口,體會當天讓我感激的事:「自我覺察」─我尚有覺察,溫柔對待自己。
那個地方整個機制都是為了剝奪、侮辱囚徒設置的,反抗是「不服從管理」招致打壓升級,順從則是與侮辱者共同成就侮辱─這是一個向下循環的無解死結。
DX─西二○一室內沒有廁所,從我坐板的椅子去隔壁廁所走十六步。上廁所曾是我僅有的活動機會。但每一次都必須經歷兩次戴黑頭套的侮辱─要嘛憋著,要嘛自找侮辱。
明知自己陷在怪圈裡,但又沒有跳脫出來的辦法。直到「俏嬌漢娜」喝問:「你剛才在幹什麼!你在微笑?」─我被問愣:「微笑?我有值得笑的事嗎?」
這番問話提醒了我:微笑─我有多久沒笑了?
包括睡覺在內,我的臉和表情都屬於國家,不僅兩個看守四隻眼睛盯著,無數攝像頭和攝像頭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眼睛盯著,重重緊鎖的不止是一道又一道的門和我的眉頭。我有多久沒笑了?我還會笑嗎?─也許,頭套下面可以試試?
頭套落下之後,我牽動嘴角笑了笑─一定是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開始在頭套下練習微笑─有意想想可喜可樂之事,諸如重溫三個代表名言警句,或者念誦自己往日詩句,最多的是〈紅月季,白月季〉:
「報告。上廁所。」─經雪不死 經冬不死/經風霜與歲月不死/枝幹長成了樹/根發出新芽。
「報告。可以撕手紙嗎?」─開放 開放/千年萬年的心願不死。
黑夜般頭套罩來,月季開放,頭套下笑容綻開─白得夢一般漂渺/紅得火一樣真實/穿越寒暑與更迭開放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