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畫房」不在台北,在竹之台的北邊:《名畫紀行》選摘(4)

2019-07-06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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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墨山水〉/ 約一九二五年 / 彩墨、絹布 / 33×43.8 cm  。(臺北市立美術館藏)

〈破墨山水〉/ 約一九二五年 / 彩墨、絹布 / 33×43.8 cm 。(臺北市立美術館藏)

上野公園周邊

這件〈破墨山水〉作品,以水墨表現雲霧籠罩大地的山水之一隅,形象不是很完整,也沒有明確的物象。作者以粗獷的筆觸塗寫出不成形態的塊面,煙嵐中若隱若現的山巒,濃淡鮮明的對比。以簡潔快速的數筆,勾勒出較為具像的樵夫、帆船、蘆葦、山石和湖畔等。這種技法傳自南宋梁楷的破墨畫法,以大量水分來破墨,形成虛無飄渺的朦朧之美,利用下筆快速及大量水分,完成以水墨來領悟大自然的禪意山水,從而深刻表達禪宗野逸的精神境界。作品筆簡意賅,構圖清疏,意境幽邃,寥寥數筆,將山水一隅刻畫得韻味十足。由右下方落款「六十八翁 探令」推測,作品創作年代大約在荒木探令六十八歲的大正十四年(一九二五)。鈐印為「守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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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

荒木探令(一八五七—一九三一),出生於山形縣,本名丈太郎,後改名守純,少時隨菊川渕齊真利習畫。一八七五年赴江戶,師事鍛治橋狩野派第十代狩野探美守貴,並以畫陶瓷器籌措學費。一八八三年其師允許使用探令守純之號。探令常在各項美術競賽獲獎,漸次成為評議員、幹事、審查員等。一九○○年參展巴黎萬國博覽會後,遷居東京都下谷區谷中清水町,號稱「台北畫房」,門生、顯貴絡繹其門。

探令與宮內省互動良好,作品為宮內省收購為御用品。一九一六年因探令在後樂園玉座及東宮御所揮毫有功,狩野家族決議准予使用狩野姓,而在上野精養軒舉行盛大的狩野襲名及六十大壽祝賀會。當一九二三年的探幽二百五十年紀念展、一九二六年的狩野家歷代繪畫展,探令皆以狩野派繼承者身分為振興狩野派而付出心力。一九三一年,於東京辭世,享年七十五歲。一九八一年故鄉山形縣新庄市舉辦「狩野探令五十年遺作展」。

紀行

第三天,我決定不出遠門,就在上野公園周邊巡禮一番。我曾在荒木探令的作品上看到「台北畫房」的鈐印,一度懷疑難不成探令來過台北嗎?經多方求教才知道,明治時代上野公園一帶舊稱「竹之台」,探令遷居東京下谷區谷中清水町,清水町因位於竹之台北邊,其寓所號稱「台北畫房」。一九一六年荒木探令時年六十,加上准於使用狩野姓,就在上野精養軒舉行盛大的狩野襲名典禮及六十大壽祝賀會。

提起精養軒可是大有來頭,明治五年(一八七二)精養軒飯店以西餐先鋒自居在東京築地創業,四年後在上野公園不忍池畔的現址開分店「上野精養軒」。精養軒飯店燬於關東大地震後,上野精養軒遂成為總店,聽說當時的貴族、名士莫不以驅馬車前往精養軒為時髦,儼然成為鹿鳴館時代和文明開化的華麗化身。一九一四年孫文和宋慶齡的婚禮也是在上野精養軒舉行,夏目漱石的文學作品《三四郎》、《行人》中都出現以精養軒為舞台的場景。大正以來,精養軒成為名人婚宴或宴會的首選,無怪乎探令會把自己一生最光榮的襲名典禮選在既佔地利之便又知名的精養軒。佇立精養軒廣場前,仰望這棟建築物又低頭看著空地上的停車格,遙想那就是昔日留著八字鬍、身著燕尾西服的紳士名流下馬車的地方,然後手挽帽插羽毛、拖著長裙的貴婦名媛,趾高氣昂踏入精養軒,興奮中略帶緊張,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吃西餐,歡聲笑語一次一次畫過夜空的場景。

不過,身旁的兒子不耐煩地催我到別處去,三人邊聊邊散步,一路來到「清水觀音堂」,這座觀音堂經常出現在洋溢江戶情趣的浮世繪,小巧卻古色古香。兒子對供香客漱口、淨手的「手水舍」特感興趣,不斷舀水喝,我怕他喝壞肚子,趕緊帶走。走到「西鄉隆盛銅像」,講了些明治功臣的故事,告訴他銅像的臉部是雕塑家高村光雲所做,傳聞當時隆盛已過世又找不到照片,只好以弟弟西鄉從道和表弟大山巖兩人的容貌合成,那並不是西鄉隆盛真實的面貌,他有聽沒有進去,竟回我一句:「我希望家裡也養一條像他牽的那種狗,我每天都要帶狗去散步。」

午餐過後兵分兩路,母親和兒子到愛去的阿美橫町,我連跑國立科學博物館、東京國立博物館、東京都美術館。東京國立博物館分為本館、東洋館、平成館、法隆寺寶物館、表慶館,收藏品豐富,透過展品能夠了解日本傳統文化;逛國立科學博物館則可以吸收新知識,兩館都是我在千葉讀書時愛去的地方。此番重遊心情大不相同,只是走馬看花繞一圈。第一次踏入東京都美術館,抱著很大希望來收集資料。東京都美術館前身「東京府美術館」創建於一九二六年,半世紀來都是畫家發表作品,也是許多美術團體的展示場地,戰前辦過不少回顧展、名作展及國際交流展,頗受市民喜愛,被暱稱為「上野的美術館」。隨著建築物老舊,展出作品及參觀民眾增多,原來場地不敷使用,一九六八年籌建東京都美術館,將新美術館定位為「現代美術常設展示場」、「現代畫家新作發表場」、「社會教育活動場」。我逛了一圈後才發現自己資訊不夠清楚,算是白走一趟。一九九五年位於江東區的東京都現代美術館開館後,除將東京都美術館部分機能轉移至該館外,不少收藏品及美術圖書資料也移撥了。如今只剩小部分的企畫展和大部分出借場地的申請展。

傍晚,帶著戰利品《東京國立博物館日本美術五十選》、《東京國立博物館名品百選》回到旅館,母親和兒子邊喝茶、啃干貝邊看電視,榻榻米上堆了好幾包干貝,乾的、濕的、大顆、小顆,三天來囤積不少貨,往後二個月,我常常看到祖孫兩人喝茶配干貝,難怪兒子宣稱他和阿嬤是「台灣干貝二人組」。


*作者日本東北大學文學碩士。曾任職台北市立美術館研究員,專研日本近代美術史。目前專職翻譯。本文選自作者新作《名畫紀行:回到1929的公會堂》(允晨出版)。本系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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