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中提供了一些線索,包括她放棄了鋼琴老師的工作(也因為是不得已的狀況下放棄,對於以前學生的家長還在稱她老師,他尤其排斥),也包括她其實非常在意別人的關注卻總是失望(上傳美照貼文之後期待別人的按讚,在這個按讚如此廉價的時代,竟然一個都沒有,可見多慘),以及她那時而任性瘋狂、時而緊繃又膽怯的矛盾心態和行為(包括那恐怖的三天三夜之亂)。
邊看著這些情節,我就會覺得,薇芳不只是壓力很大,很孤單,而且應該可以說,薇芳也「有病」,甚至在有小曉之前就有。
我感覺編導其實有在暗示這件事情。在某次保羅在場的母女爭吵中,小曉不肯吃藥,嗆聲道「我為什麼要吃藥,你叫她吃吃看啊!」薇芳則回說:「那是妳的藥,不是我的藥。」我們只看到薇芳每天為小曉準備藥,但說不定她自己也一直在吃藥呢?我要說的是,為什麼過動兒的媽媽就一定要是「堅強」、「正常」、「正確」的媽媽呢?或者,如果薇芳小時候也是一個過動兒呢?
事實上,對於過動症的很多討論,大多集中在孩童時期,對於他們成人後的狀況卻很少被關注,或只是把某些成人行為特徵解釋成過動症的遺留。無論如何,這都不能忽略一個事實:成人也有成人的身心困境,而且不會比較不嚴重。
某個意義上,甚至可以說,薇芳就是長大後的小曉。
我們只有彼此……或者,只有自己
當然,「有病」的不只是薇芳和小曉。我們在《小曉》中看到的,應該說每個人都有病(包括保羅、爸爸、曉珊、其他老師、其他家長……),但也可以說每個人都沒有病,病的是人與人的關係。
要治療這些病,也得從人與人的關係下手。就這一點來說,《小曉》要傳達的,跟前一陣子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怪物》很像。在《怪物》裡,人際的困境通過兩個小孩之間純真的感情找到可能的出口,但在《小曉》裡,小曉和薇芳的困境怎麼解決?
保羅是一開始被設定成可能的出口角色。他取代了這個家庭缺乏的丈夫與父親,而且是理想的,甚至是完美的版本。不過這個出口終究是走不通的。一方面,他儘管有著英語能力的優勢,但菲律賓移工的身分,讓他的處境充滿高度不確定性和危機感,因此他想討好所有人,不只是薇芳和小曉,也包括其他所有學生、老師和家長,但他終究是一個「外人」,做再多也是徒勞。
另一方面,對薇芳和小曉來說,保羅雖然可以功能性地替代丈夫和父親,但他也終究不是真正的男主人。電影後段小曉對保羅說:「不要以為她(指薇芳)沒人要,她不會選你的!」殘酷地告訴他這個事實;應該說,不僅是薇芳不會選保羅,小曉也不會選他當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