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專文:關於馬克思主義的扛鼎之作

2017-12-19 07:10

? 人氣

當然,這麼說絕不意味著,我們在閱讀外國學者的著作時,就不能得出需要同他切磋的看法了。比如,當我們讀到科拉科夫斯基的後期時,肯定會關注到他又盪回了形而上學的立場:「科拉科夫斯基在《形而上學的恐怖》一書中深入地探討了關於絕對的問題。在此,科拉科夫斯基捍衛被傳統踐行的哲學,在他看來,哲學的科學化的普遍趨勢不應該抹去它的合理內核,即形而上學。他注意到這樣一種事實,即通過追問關於真理、存在與不存在、善與惡、自我與宇宙、有限與無限這些問題,形而上學已經成為幾千年來文化的一個無法消除的部分。科拉科夫斯基指出:只有當人們假設絕對存在的時候,尋求最終的基礎以及探究真理才是正當的。」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更有甚者,如果再順藤摸瓜地向上追溯,我們還能從他那裡發現一條可以說是「反孔德」的思路。具體而言,如果以往那位實證主義鼻祖曾經認為,人類思維發展的一般公式乃是「宗教神學→形而上學→實證科學」,那麼,現在科拉科夫斯基就正好把它反轉了過來,由實證主義的缺陷而上溯到了形而上學,又從形而上學的內核而上溯到了宗教本身。正因為這樣,他不僅在《理性的異化》一書中描述了形而上學是怎樣被驅出前門又溜進後門的,還更在另一本《日常生活劄記》中以十足「反尼采」的口氣寫道:「如果上帝死了,除了一個吞噬我們和消滅我們的冷漠的虛空外,沒有什麼東西會留下來。我們的生活和我們的勞作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只有質子和電子的無意義的舞蹈。宇宙既不期望什麼也不關注什麼;它沒有什麼可為之奮鬥的目標;它既沒有獎賞也沒有懲處。無論誰說,上帝不存在而一切安好,這都是自欺欺人。」

這使我們不由聯想起了索爾仁尼琴的晚年,此公也同樣是早年捲入了布爾什維克運動,晚年又像科拉科夫斯基一樣返回了宗教。雖則說,在這種朝向原有精神傳統的晚期回潮中,多少都有出於「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無奈,正如「在索爾仁尼琴那裡,雖說沙皇時代的俄國,和普京時代的俄國,也未見得就怎樣的好,然而相形之下,卻只有史達林時代的蘇聯,和葉利欽時代的俄國,才是千真萬確地糟透了」,可即使如此,對於像科拉科夫斯基這樣的、早年曾以批判基督教哲學而聞名的學者來說,這思想的彎子還是轉得過於突兀、過於戲劇化了。尤其是,如果照我們這個「無宗教而有道德」的現世主義文明來看,或者說,如果照我們這些還掌握著其他文明選項的學者來看,似乎也沒見到他對這種很考驗邏輯的思想陡轉,給出過真正令人信服的解釋或論證,——比如到底是為了什麼,一旦他意識到了從前立場的局限性,就再也看不到以往立場的合理一面了;或者反過來說,一旦他意識到了現在立場的合理性,就再也看不到當下立場的局限一面了?

《馬克思主義:興起、發展與崩解》(全3卷,不分冊售)。(聯經出版公司提供)
《馬克思主義:興起、發展與崩解》(全3卷,不分冊售)。(聯經出版公司提供)

*作者為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副院長、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本文為《馬克思主義:興起、發展與崩解》中譯版(聯經出版)導讀。授權轉載。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