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選文》一個正派的社會,不會強迫別人做聖人

2016-06-12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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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學界大儒,季羨林只是一個知識的存在,李慎之更看重道德的存在,而王元化則是知識與道德並重。即使是道德的存在,李慎之是積極地有所作為,而王元化則是低調地有所不為,緊緊堅守為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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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季羡林、李慎之、王元化
左起:季羡林、李慎之、王元化

三位學界大儒,孰高孰低?基於對知識份子不同的自我理解,相信各人有自己的理解。對於知識份子整體而言,需要有人「為生民請命」、「為萬世開太平」,擔當道德先鋒;也需要有人「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替中國文化守住一線命脈。以道德衡量之,似乎前者價值最高。但倘若知識份子徒有烈士之悲壯情懷,缺乏深邃的思想與學理支撐,如此的道德勇氣也只是沙灘上的巨塔。何況道德實踐在現代社會,並非知識份子一家之專利,而是公民的普遍屬性,作為知識份子公民,他的道德實踐,最好具有深刻的專業背景,避免成為空頭道德家,誠如王小波所說:「對於一位知識份子來說,成為思維的精英,比成為道德精英更重要。」

在「不自由意志」之下,知識份子的選擇首先是不作惡,有所不為,守得住自己的道德底線。沉默未必是金,但也無可厚非。道德對「不自由意志」下的迫不得已者,有一定的斟情權,對隨波逐流的作惡者從嚴,要求「槍口抬高一寸」,擔當作惡者該擔當的罪責;而對潔身自好的沉默者從寬,予以合乎比例的同情性理解。

知識份子,也不過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而已。
知識份子,也不過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而已。

「自由意志」下的選擇有較高的道德責任,而「不自由意志」下的選擇,只有有限的、底線的道德倫理。道德這個玩意兒,不是用來談論的,而是用來實踐的。與其成為空頭道德家,不如自我踐行,以一己之風範激勵士林,改變風氣;不能作為底線道德苛求眾人,哪怕是自己的知識份子同仁。而道德的實踐,也不是只有一種方式。政治的沉默,未必意味著知識的沉默,長時段的思想啟蒙,道德價值未必就在壯烈情懷之下。地火的運行,是一般心浮氣躁者所難以洞見。

在知識份子群體當中,比沉默更可怕的,反而是一種相互殘殺的戾氣。自己不敢直面不義,就將勇敢發洩到同樣是弱者的同道身上;或者以為自己夠勇敢了,以一己為尺度,強迫所有的人特別是比自己活得好的人要更勇敢。處於安全的道德高地之人,更容易不自覺地產生此類道德強迫症。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尤以今日中國為甚。

一個正派的士林,是對沉默既有深切的反思、又有同情性理解的共同體,對沉默有深刻的理性思考,又不對任何人輕易下超乎情理的道德拷問。因為我們都不是上帝,都是有人性弱點的凡人,即使是上帝,對子民也充滿憐憫之心,理解人(即便是多讀了幾年書的知識份子)不同于神,有英雄聖人的豪邁,也有凡夫俗子的可憐。對凡人提出類似神的聖人之德,本身就是魔鬼的苛求。人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踐行聖人之德,但在一個正派的社會裡面,不可被強迫成為聖人——不管這一強迫來自何方、何種名義。

我永遠謹記,比抽象的道德原則更值得尊重的,是人的價值——每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生命、尊嚴、精神和與生俱來的人性脆弱。其實,正如巴斯卡所言,即便是知識份子,也不過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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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知名學者。(本文原刊《騰訊大家網》,原標題為〈不一樣的沉默:也談知識份子的道德責任〉責任編輯:代金鳳,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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