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度的祭典,就像京都祇園祭一樣熱鬧!每個基隆人都有的共同記憶

2015-10-11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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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祭主普壇(圖/有鹿文化提供)

中元祭主普壇(圖/有鹿文化提供)

一如往年,基隆中元祭總在每年農曆七月初一登場,在三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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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其實沿襲許多日本殖民的生活型態,飲食方面,像是咖哩飯、天婦羅、生魚片、壽司、味噌湯、便當夾一片黃蘿蔔或是隨處可見的居酒屋小攤,還有服飾穿著也一定要跟上日本當季流行,從孝二路整排委託行街櫥窗掛的亮眼新裝,即可窺見端睨。基隆人不管雨下再大,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個日本女人,這是我媽媽那一代的美學觀點,化妝是一種基本的禮貌,而每年一度的鬼月中元節那種遊行排場,更直媲日本京都的祇園祭。

說起來,基隆每年最熱鬧的不是跨年晚會,因為年輕人都跑去台北 101 看煙火,也不是春節過年,因為全城人大概消失了一半以上到外地渡假旅行。但到了農曆七月十四晚,中元節遊行和海濱放水燈可就是沸騰一時、人鬼共歡的年度祭典盛事。

中元祭01_享譽國際的電音三太子,與大小朋友親切互動(林煜幃攝影)
享譽國際的電音三太子,與大小朋友親切互動(林煜幃攝影)

人鬼共歡是迷信,也是善心善意

基隆的中元祭注最早起源於清代,為了平撫福建漳州人和泉州人之間因利益衝突而衍生大規模械鬥,造成死傷慘烈,後來雙方大老出面協調,將兩邊死難的骨骸合葬祭祀,稱為「老大公」,廟名為「老大公廟」(位於基隆樂一路76巷37號),彼此協商按照姓氏輪值主普,從此漳泉融合,輪流舉辦中元超渡儀式,普施一切孤魂幽靈,從一八五六年開始舉辦,至今已近一百六十年。

也許不是所有基隆人都明白中元祭的由來和典故,但對於這個祭典都十分重視,因為要拜好兄弟的緣故,就算平時不燒香拜拜的人,也多會在農曆七月參加社區或宮廟所舉行的普度祭祀。基隆人的想法是,每年農曆七月是好兄弟們出來透氣、接受施食的一月,從初一開始到三十的每一天,陸續都有人家擺桌敬拜好兄弟,鄰里或社區也會拚桌盛大祭拜,晚上則一起吃辦桌,順便祭自己的五臟廟,和鄰居們聯絡感情。

拜好兄弟,你可以說是一種求平安的迷信,但我覺得這是基隆人的一種慈悲

心,想到那些可憐的孤魂野鬼無人祭拜,所以在這一個月準備供品和紙錢,給好兄弟們年度補給,這些從小到大養成的善心善意,也成為基隆人的一種人情味。像我每一年都要打電話給母親,討論今年拜拜的時辰和要準備的菜色,母親不忘提醒我記得購買給好兄弟洗手洗臉的臉盆、牙刷、肥皂、毛巾和化妝的粉……。母親年紀更大了後,索性就和社區或附近宮廟一起拜,沒空準備供品時,繳五百元,就可領回米、醬油、罐頭……,這種看似一般的民間習俗,正是基隆的人文與生活之趣。

中元祭04_農曆七月十四日夜間的放水燈,為中元祭活動掀起一波高潮(林煜幃攝影)
農曆七月十四日夜間的放水燈,為中元祭活動掀起一波高潮(林煜幃攝影)

放水燈遊行掀高潮

幾乎每一個基隆小孩,都有機會參與中元祭的放水燈遊行行列,不管是天晴或天雨,都要在那個夜晚走遍整個基隆市區,到半夜望海巷放水燈部分,就交給主普和各宗親會負責人,遊行的大人、小孩終於可以歇歇腿,我曾經在國中和高中時各參加過一次遊行活動,真的走得腳都快斷掉了。

早年遊行還是各宗親會準備的花燈車和車鼓陣頭,近年來逐漸觀光化後,加入了國外的一些歡樂元素,扮鬼狂歡或者重機車隊、直排輪、舞蹈、鼓隊……等等,遊行的隊伍往往愈走愈長,因為走到後來,不是脫離前面的速度,不然就是表演太久,形成壅塞。拜拜是每一年大家都會拜的,但不是每一年我們都會去看遊行,除了避免街上人擠人外,想看的話,打開電視也有立即實況轉播。

有一年輪到我們鄭氏主普,當時主普壇才剛從忠四路遷移到中正公園,當主普時有一種很神氣的感覺,除了遊行隊伍排第一個外,還可以登上主普壇,當然也要多花一些經費。每一年我們都會從主普的排場與陣仗,討論這個姓氏宗親的來頭和「錢」勢,有些大姓或地方政治家族,像是謝姓或林姓,輪到他們主普時,陣仗就不小了,整個遊行隊伍落落長的一串,花燈車也擺飾得特別好看,配合龍鳳造型或是該年生肖的動物,妝點得無比華麗耀眼,站在花燈車上仙女扮相的女孩,向底下的群眾一一揮手致意,猶如真的仙女下凡一般。

中元祭07_基隆各級學校學生,積極投入中元祭活動(林煜幃攝影)
基隆各級學校學生,積極投入中元祭活動(林煜幃攝影)

記憶在歲月裡生了根

忘記了那一年鄭姓主普的遊行隊伍是怎樣的氣勢和呈現,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爸爸帶我去中正公園的新主普壇。通常農曆七月十二日時,主普壇就會開燈放彩,一直開到整個農曆七月結束。我們站在現在看起來有點落伍,當時卻帶著宮廷氣息的新建築樓頂上,環視整個基隆港和中正公園,小小的孩子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驕傲感:「我可以站在這裡看世界。」感覺我爸爸也變成好巨大、好了不起!可以參與主普宗親這麼重要的地方活動,也讓我與有榮焉地站在這個地方,而且不是任何小孩都可以上來的。

我父親是一個很有穩重鄉紳氣質的人,很少說粗話或莽撞行事,他帶領的碼頭工人有的很粗俗,喝了酒就亂說話,但我父親對他們很有包容心。只可惜碼頭逐漸沒落,中年時他不得不把牌照賣掉,雖然也在區公所擔任三十年的調解委員,贏得許多敬重,但說起來,我父親一生終究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出自己的人生,都是在營生中委屈真實的自己。那一年我和父親一起站主普壇上,分享著一種榮耀,對我或者父親來說,是很特別的一刻。父親已經離開多年,留給我的記憶裡,這一幕也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刻。

中元祭03_民眾爭相欣賞舞龍表演(林煜幃攝影)
民眾爭相欣賞舞龍表演(林煜幃攝影)

奶奶最後的生命敬重

最感人的一幕,是我的奶奶在得老人痴呆症的前一年,不知為何一直嚷著要看

遊行。那是一九九一年的夏天,祖母已經八十多歲了,來到住在田寮河旁延平街的二哥家時,就說她很久沒看放水燈了,今年她想看看。對老一輩的基隆人來說,看放水燈遊行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不僅要穿著隆重,很早就要去街上卡一個好位置,有一個好視野看熱鬧,去感受這份儀式的內涵,對鬼神的敬重,同時祭典也代表著無聊市井生活的一個活潑插曲。老一代的基隆人很歡喜拜拜,拜拜不但可以求平安,還可以品嚐豐富的筵席,最重要是慶典的歡樂感,帶給自己和家人的那一股莫名的喜悅。

我的奶奶是一個堅毅的女性,一生守著一個大家族,依賴著孩子,過著儉約的生活,所以她很懂得如何打發平淡的日子,也很少會向子孫要什麼,那一代女性所具有的溫良恭儉讓的品德,我祖母一應俱全。雖然如此,她懂得獨立自處、自得其樂,卻不曾有過真實的幸福和安樂,一直擔心子孫們的生計安穩嗎?賺不賺得到錢?那麼多的子子孫孫,用台語來說,「真是一串肉粽!」祖母的憂煩沒有落幕的一天。她特別疼愛我和哥哥姊姊們,我們也都很愛她,她真正內心的需求,也只會對我們說。

於是,一九九一年夏天農曆七月十四,天氣燠熱的夜,我頂著五個月的大肚子和哥哥、嫂嫂陪著奶奶在田寮河邊站了一晚,等待川流而至的遊行隊伍緩緩經過。

遊行隊伍從港邊市區忠一路開始走到田寮河信一路時,已經接近尾聲了,但還是聚集不少觀賞的人潮。祖母穿著一襲夏天的中式長衫,手搖著扇子,看著眼前這番舞龍舞獅熱鬧場景,加上一輛接一輛的絢爛花燈車,目眩神迷而忍不住笑顏逐開。我們都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祭典也是一種慶典,慶祝生命總是因為愛而完成。

隔年,祖母就完全退化變成真正的孩子了!她愈來愈不認識我們,到後來也不認識她自己,每每回想此事,我內心就好慶幸,陪伴祖母看了她生平最後一次的中元祭遊行,圓滿她的心願。這以後,再去看遊行,就是和先生帶著孩子們去觀賞了,先生將孩子舉在肩上,讓孩子可以穿越擁擠人群看清楚表演,那一幕也應該是父親與我共同的經歷吧!

中元祭08_中元祭放水燈遊行中的傳統花燈(林煜幃攝影)
中元祭放水燈遊行中的傳統花燈(林煜幃攝影)

生與靈的故事交會

生命或者世代,就在一年年基隆中元祭典中逐漸交替。每一年的中元祭推陳出新,同樣地我們也一樣隨著新時代的命運之輪前進。我已經很久沒去看中元祭遊行了,對我來說,它就像是一個過去的印記,當然也可能在未來重新再刻印。日本女作家壽岳章子在她的《喜樂京都》書中,談到祇園祭霄山不可思議的魅力,在大汗淋漓穿越雜遝的人群時,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活在歲月的流轉中,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啊!」

是的,歲月流轉間,讓我更明白生命真的是一則則故事,你願意如何書寫,完全是你的事。而中元祭是無數生與靈的故事交會,在靜樸的雨港生活迸出一抹璀燦的煙火,照耀出生命的價值,有一點奇幻,也是每一個基隆人會說的故事。

文/鄭栗兒 圖/有鹿文化提供 本文經授權節錄自有鹿文化《基隆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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