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黃金!為何古代皇帝死後要配戴「玉蟬」?專家揭真相:跟「這神力」有關

2024-04-09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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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有權勢之人,愈希望青春永駐,即便無法避免死亡,也希望能有來世,重享榮華富貴。古埃及法老這樣想,中國古代許多帝王也一樣,如果終將長眠,他們便會佩戴上「聖物」,期待有一天破土而出。當然,這個「聖物」不是糞金龜,而是蟬,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蟬。(示意圖/取自PIXABAY)

愈有權勢之人,愈希望青春永駐,即便無法避免死亡,也希望能有來世,重享榮華富貴。古埃及法老這樣想,中國古代許多帝王也一樣,如果終將長眠,他們便會佩戴上「聖物」,期待有一天破土而出。當然,這個「聖物」不是糞金龜,而是蟬,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蟬。(示意圖/取自PIXABAY)

如果夏天有顏色,一定是生機盎然的翠綠;如果夏天有聲音,一定是綿延不絕的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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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翠綠與蟬鳴,我們行進在武陵山區進行植物考察。九月底的重慶山林間,溫度適宜,結束白天的工作,手裡已經拎著上百份植物樣本,而這些都得在晚飯後製作完畢,一想到這裡,就愈發捨不得愜意的山林。打破這份枯燥的是一聲嘶啞的蟬鳴,似乎就在耳邊,非常近,聽得出牠非常用力,就像生命結束前最後的吶喊。順著聲音找去,在一片草叢中,我被一抹不屬於草地的綠色驚豔到了,這是一隻程氏網翅蟬,牠有著紅色複眼、黃色條紋,黑色的翅膀上,密密分布著翠綠的翅脈,好一副「鍾靈毓秀」的樣子,大膽的紅綠配色,絲毫不顯俗套,反而好似名角,豔壓群芳。這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為何落到了草地上?回憶起那聲嘶啞的蟬鳴,我突然意識到,原來夏天結束了呀。我將牠撿起,確定已經無法再飛起,便小心地收起來,我捨不得豔麗的綠,也想留下這個夏天。只是很可惜,牠的驚豔只在夏天,製作成標本的程氏網翅蟬,褪去身上所有色彩,只留下一身黑色與枯黃,描繪著牠曾經的美麗。

這個夏天中,蟬鳴其實是內鬥陷阱。無數的蟬費盡全部精力,聲嘶力竭地鳴叫著,怕不是為了和太陽比誰更熱情?實際上,這確實是一場競賽,一場雄性蟬之間的生死競賽。這個舞臺上,好聽與否不重要,誰叫得聲大,誰就更有機會受到雌性青睞。每當有一隻蟬開始鳴叫,「內鬥」就開始了:旁邊的蟬必須開始叫,不然就會錯失參賽資格,而且得努力叫得更大聲;始作俑的蟬聽到隔壁的聲音,本來想休息,也不得不繼續堅持;二者的較量很快會擴張到更大範圍,結果就是你追我趕,誰都不願意讓步,直到堅持不住,當有些蟬開始「閉嘴」,其他的也心照不宣地停下這階段的比賽。因此,蟬鳴比賽的開始總是漸漸變強,而結束通常會倉促一點。實際上,這場比賽比的不僅是聲音,更是生命的較量:蟬的顏色通常是與樹幹相近的棕色,使牠們在樹幹上生活時不容易被天敵發現;然而一旦放聲歌唱,向雌蟬展示歌喉的同時,無疑也在向整個森林宣告自己所處的位置。捕食者們很喜歡悅耳的蟬鳴,代表著今天的午飯有著落了。如果叫得太小聲,無法獲得交配權;如果叫得太大聲,容易被天敵發現。於是乎,這變成一場很奇特的博弈,一場生存和繁衍之間不斷權衡的遊戲。當然,勝利者會獲得加倍的優勢,成為牠們炫耀的資本。

雄性動物的「特技」在自然界中比比皆是,有的是鮮豔色彩,有的是特殊的身體結構,其中很多都不利於牠們存活,但似乎成為牠們展示的平臺:「看,即便在這麼危險的條件下,我依然能夠很好地活著,這就是實力!」相比之下,雌性似乎沒那麼起眼,反而是評審的角色,但換個思路,雌性實際上有著最強大也最危險的技能——產卵,意味著牠們需要耗費巨大能量用於繁殖。同時,產卵時也是最脆弱、最危險的時候,僅這一項,就足夠讓雄性昆蟲望塵莫及了。這麼看來,雄性的生死較量似乎沒什麼大不了,那麼就讓這場夏季狂歡更盛大點吧!

蟬的新生

秋天到來,一切歸於沉寂,但生命的輪迴剛剛開始。交配後的雄蟬完成使命,會更快一步死亡。但對雌蟬來說,新的生命在腹中孕育,需要更加小心地保護自己和後代,所以牠不會鳴叫,而是乖乖地躲起來。等到時機成熟,就該準備產卵了,這也是一門學問。蟬是素食主義者,植物就能滿足牠一生的需求,但也得選擇一棵健康的樹,才有足夠的營養。然後,牠會挑選樹上新長的枝條,把產卵管伸到嫩枝中,在裡面產下一顆、兩顆、三顆……直到這根樹枝裡塞滿卵,通常每根樹枝裡的卵都會超過一百顆,對植物來說是致命的,至少對這根樹枝而言。塞得滿滿當當的蟬卵,完全阻斷樹枝的營養供應,不出多久,這根樹枝便會毫無生機,脆弱不堪,只需一陣風,就會折斷落地。這正是蟬媽媽的目的,牠的孩子需要在土地裡生活,這下子,寶寶們孵化出來後,就可以第一時間鑽進土裡,躲避絕大多數天敵的襲擊,安逸地度過童年。

不見天日的地下有著錯綜複雜的根系脈絡,裡頭流淌著樹根從土中吸收的水分,以及樹根供給植物生長的養分。對蟬寶寶來說,就是源源不斷的美食,因此牠會在地下待上許久。這是牠生命裡最漫長的一段時間,當然,也是最輕鬆愉快的一段時間,或許是半年,又或許是十七年。總之,吃飽喝足後,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牠已經蓄勢待發,直到某個晚上,破土而出,順著最近的樹幹向上爬,通常愈高的位置愈安全。接下來,牠需要進行一次非常重要的蛻變,也是最後一次蛻變——長出翅膀,翱翔天際。

爬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緊緊抓住樹幹,身體開始抽動,忽然背上裂開一條裂縫,只見一隻青白色的蟬從中鑽出,隨後,把身體倒懸過來,將身體裡儲存的水分擠到小小的翅膀中。牠的翅膀就像氣球,隨著水分進入,慢慢撐開,直到完全展開,遠遠超過身體的規模。接下來,還需要等待,等待著翅膀硬化,同時產生色素,把自己裝扮成樹皮的顏色,又或者成為豔麗的角色。這個過程需要持續數小時,而這期間,牠無法動彈。如果翅膀撐開過程中被阻擋不能完全平展,牠將無法飛行,因此牠選擇在夜晚進行這個最危險的環節。如果順利,第二天太陽升起時,牠已經飛上樹梢,在最明媚閃亮的位置展現歌喉。又一個夏天到來了。

生生不息

中華文明自古就對蟬推崇備至,古人認為蟬的一生多數時間都在泥土中度過,不懼汙穢,而待羽化蛻變,全身青白色,冰清玉潔;待金蟬脫殼之後,翱翔天際,落於枝頭,不近塵世,且終生只飲樹汁雨露,好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蟬的清高廉潔深受翩翩君子們的喜愛與嚮往。《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提到「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的君子之風。唐代畫家閻立本《歷代帝王圖》中,給每位皇帝的帽子上都畫一隻金蟬,以此象徵帝王的長生、高潔。而朱受新〈詠蟬〉寫道:「抱葉隱深林,乘時嘒嘒吟。如何忘遠舉,飲露已清心。」抒發對仕途前景的期許,同時勸勉自己應飲露清心,遠離浮世。古代文人對蟬的別樣情愫,正說明他們潔身自好的樸素願望,這些願望賦予蟬更加神祕而有趣的人文色彩。

相比之下,帝王將相們眼中的蟬有著不一樣的東西——生生不息的輪迴。無論何時,無論何人,對於長生不老、轉世投胎都有無比濃烈的期待。愈有權勢之人,愈希望青春永駐,即便無法避免死亡,也希望能有來世,重享榮華富貴。古埃及法老這樣想,中國古代許多帝王也一樣,如果終將長眠,他們便會佩戴上「聖物」,期待有一天破土而出。當然,這個「聖物」不是糞金龜,而是蟬,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蟬。古代帝王們認為蟬夏飛而鳴,秋冬歸於塵土,是一種永世輪迴。牠們長眠於地下,待到次年夏初,就會從土中重新爬出,脫胎換骨,金蟬脫殼,又是當年一般,傲視群雄。因此,帝王們相信蟬的身上有輪迴的神力,他們以玉雕蟬,含於口中,暫眠地下,等待著屬於他們的夏天來臨。最早的玉蟬在商代殷墟「婦好墓」中出現,晚至明、清的帝王也深信這隻小昆蟲能帶領自己轉世輪迴。有意思的是,數千年後這隻玉蟬重見天日,但帝王們的下一個夏天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蟬鳴本是夏天的象徵,但在古人眼中,蟬的鳴叫似乎總是帶著一點悲傷的寓意。古人覺得蟬本可以在樹林深處安享清閒,卻偏要大聲鳴叫,引起注意,落得螳螂捕蟬的後果。而文人墨客們則覺得蟬鳴悲切,特別是秋後,寥寥幾聲蟬鳴,道不盡詩人心中愁苦:「故國行千里,新蟬忽數聲」、「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蟬聲未發前,已自感流年」。下次窗外蟬鳴,又會讓我們想起哪個地方、哪個人呢?

作者介紹|陳睿、蘇洽帆

陳睿

就職於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中科院「dou知計畫」特聘科普專家;中國科學探險協會科普部主任;中國石探記科學家團隊總負責人。多次為國內多所大學、中小學及博物館做專題系列科普講座,多次負責承辦國內外大型博物館展覽。參與科學考察數十次,曾率隊深入喜馬拉雅山脈、神農架、雅魯藏布大峽谷、秦嶺、橫斷山脈等地區,行程數十萬公里,記錄了許多鮮為人知的世界。

蘇洽帆

畢業於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多次赴馬來西亞熱帶雨林、深入雲貴川、西藏等自然保護區進行動植物考察;曾任廣東省博物館科普老師,動植物文化講師;北京多所中小學自然科學課程輔導教師。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小蟲大哉問:自然生態的科學探察與人文思考》(原標題:蟬 君子之蟲與重生之蟲)

責任編輯/李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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