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歷程雖然是以時間來計算的，但是生命的價值卻是用付出來衡量的，而只懂得用物質的消費來換取歡樂，那將會是人生最悲哀的靈魂。
前天我到台北一所知名高中演講，結束後有位長相清秀的女孩問我：老師，我感覺到自己的物質慾望愈來愈強烈，好像連念書都是替未來物質的追求預做準備，這樣的心態對嗎？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我了。自從出版書籍後，衍生了許多演講的機會，邀請我去分享自己的人生經歷，而我總會提到一個觀念：
「人可以接受物質的缺乏，卻不能容忍精神上的貧乏」。
同時，我也會以自身的人生體驗作為例證。
話說從在我入獄前，年收入超過千萬，物質生活是樣樣不缺，但我的生活並不快樂。這麼說吧，選擇律師這個職業，我的人生理想就是物質滿足的極大化，我也確實做到了，然而設法滿足物質慾望帶給我的快樂竟都是短暫的，模糊的，午夜夢迴時還會有空虛與後悔的情緒糾纏著被工作壓榨後的疲憊心靈。
當時的我，已經意識到一個問題：人生的價值何在？
很可惜，我沒有用心去找出答案來。坦白講，那時的我驕傲自大，認為自己絕頂聰明，極度擅長抽象思考，總有一天為自己找到生命定位的時候，這問題不急，還是先賺錢吧。
不過，可笑的是，我還來不及想通透，人已經進了監獄。
監獄的生活相當簡約，甚至於是清苦，只有設法平安生存的慾望，根本沒有物質這個概念。那個當下的我，除了白天在工場做工，晚上時間我多在進修英文。這是因為以前的英文程度太爛，所以我給自己許了一個理想，盼望出獄前能治好自己罹患多年的英文沉痾。於是，我訂了台中監獄唯一的一份英文報紙，當作閱讀教材，同時收聽大家說英語、空中英語教室以及ICRT廣播節目。別懷疑，我真的是菜英文，剛開始報紙報導滿是生字，查字典查到手抽筋；聽力就更別提了，耳機傳來的聲音就只是一連串沒有意義的噪音而已。
但是，這個在監獄裡的小小理想，竟成了我往後數年的人生目標，每天多認識一個單字，多聽懂一句英文，心裡頭就好有成就感，心情便好愉悅，那是一種追求理想過程的莫名愉悅；而隨著時間的累積，我的英文程度愈來愈好，心靈生活也跟著愈來愈踏實，真切的快樂感如湧泉般，源源不絕地流淌於心中。
於此同時，我也在獄中教導兩位年輕的孩子唸書，訓練他們的思維能力，這件事我在過去的著作中已經提過，於此不再重複。但我要說的是，在這個教授的互動過程中，看似孩子們得到了什麼，可是實際上我也在付出的過程中得到了，得到機會去體驗過一個「付出」、而不是只想「得到」的生活，那是一場非常奇妙的體驗，讓我每每想起這件事，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因微笑而上揚。
雨果（Victor Marie Hugo，1802－1885）說：「人有了物質才能生存；人有了理想才談得上生活。你要了解生存與生活的不同嗎？動物生存，而人則生活。」
黑格爾（G.W.F.Hegel， 1770－1831）也認為：「理想的人物不僅要在物質需要的滿足上，還要在精神旨趣的滿足上得到表現。」
是的，監獄生活是那麼的困苦，我卻於此找到人生真真切切的快樂，原來人活著需要有理想，而且這個理想必須能滿足心靈上的需要，而不能只奠基在物質之上，以物質為出發的人生理想，如同將生命之屋蓋在沙子上，風吹雨淋就垮了；以精神的豐盛滿足為目標的理想，那便是將人生的房屋建造在磐石之上了，風雨再大，依然屹立不搖。
而且，生命的歷程雖然是以時間來計算的，但是生命的價值卻是用付出來衡量的，因為只有透過付出後的自我肯定，才能確切地把握住存在的重量，而只懂得用物質的消費來換取歡樂，那將會是人生最悲哀的靈魂。
每次演講有孩子問我物質追求的問題，礙於時間有限，都只能寥寥數語帶過，趁著今天假日有空，我想告訴孩子們：
你們都是即將翱翔天際的老鷹，但千萬不要當一隻揹著黃金的老鷹，那樣既飛不高，也飛不遠啊。
作者介紹｜劉北元
出生在雲林縣西螺小鎮，後隨父親工作定居南投山城埔里。東吳大學法律系畢業當年應屆考取律師資格，同時進東海大學法律研究所碩士班，攻讀保險法，十四年的律師執業生涯，成為國內保險界的知名律師。後於二○○七年因殺人犯罪判刑十二年，入獄期間表現良好，於二○一四年十二月獲得假釋出獄。目前在保險業界任職，並加入基督教更生團契志工的行列，往來各監獄鼓勵受刑人悔改，並於二○一七年獲選為總統府司法改革委員。已出版《孩子，你還會愛我嗎？》、《我不再當浮士德！一個律師的悔悟與重生》等暢銷書籍。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四也出版公司《下一秒的人生》
責任編輯／蔡昀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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