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厚操煩」,肩上責任很重,總如期完工的工程師嗎?醫師:相信你正跟焦慮賽跑

2017-04-07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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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容易緊張嗎?」他正抱怨自己的失眠,卻在我提出這個問題後,停頓下來,彷彿也疲倦地閉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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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累愈睡不著,睡不著隔天更累,無法沉睡又無法真的清醒...失眠帶來的疲倦就這樣加速地循環累積,變成償不清的債。吞下了大把維他命、大量咖啡,統統排進尿裡,卻沒能排出絲毫疲倦,走投無路了,只冀望靠安眠藥好好睡一覺,先還些利息也好。

但我知道,失眠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底下往往藏著更巨大的問題。我想潛入水中一探究竟,畢竟安眠藥只能短暫地應付利息,唯有化解冰山,才能慢慢償還本金,於是我問:

「你會容易緊張嗎?」

縮著肩膀的他彷彿坐在懸崖邊,從表情到身體,所有的肌肉都被上緊了螺絲,一放鬆就會失衡、墜落。他明顯緊繃不安,空氣些微的震動都能牽動他的思緒神經,但他否認自己會緊張,那不是他「該」有的問題。

「緊張?我不會緊張啊!」他皺皺眉頭,有點防禦地回答,好似我問了個失禮的問題,讓他更加緊繃。

…不是緊張,那是什麼呢?

我想起類似的經驗,於是試著修正問題,從另一頭下潛。「那…你會容易『操煩』嗎?像是一件事情沒確定,就一直牽掛著。」

他沉默了一下,微微點點頭:「好像有點這樣。」

「太有責任感了。」我輕嘆口氣。

「也不是啦…」他苦笑著,表情放鬆了些。

緩緩地,我靠近了冰山一點。

向前一步,更貼近彼此

緊張、擔憂和操煩,都是「焦慮」的不同面貌

他不是第一個否認自己緊張的男人。

「緊張」、「擔憂」與「操煩」,其實是「焦慮」的不同面貌,但其間的細微差異觸動了許多心思,像是一個人對自己的看法、對這些形容詞的想像與認同,還有隱藏在冰山下的敏感自尊。

覺察這份「敏感」是重要的,往往愈敏感的地方,就是愈接近內心的地方。而且,如果我掌握的並不是對方所想表達的,那麼從這細微的分歧出發,我們未來的步伐將漸行漸遠。

如此敏感的男人其實不少,對「緊張」矢口否認,對「焦慮」也有所疑慮。在他們的認知中,「緊張」暗示著慌亂、神經質,是脆弱的象徵,而「焦慮」似乎說著不夠乾脆灑脫。好幾次我提到「焦慮」時,他們總是反問我:

「那代表什麼?」

而大多時候,這些男人則是什麼也不說,只抱怨身體上的痠痛、疲憊,還有失眠。內心的冰山就繼續藏在水面下,直到與生活產生猛烈的碰撞。

可以操煩,但不能緊張,敏感的自尊擴大了兩者之間的差距,也限制了他能坦露的傷口。所幸,我們在「操煩」上得到共識,他願意坦露出來,我也才能靠近。

或許「操煩」說出了肩上扛起的責任,還有堅強裡默默承受的痛苦,也因此能夠讓他卸下心防,靠近他的內心。

跟焦慮賽跑

他是個軟體工程師,思慮縝密,認真負責,總能如期將案子完成,交出滿意的成果。但隨著上司的信賴增加,他肩膀上的倚重也增加,長路遙迢,他在有限的時間裡趕路,依然要求自己完美地準時抵達。

所以他不斷地跑──跟時間賽跑,跟焦慮賽跑,跟所有的不確定感賽跑。他總是擔憂錯誤會在不留神的細處偷襲,只好跑到一切的前頭親身看個仔細,才能安心。但未來一直來,下一秒,新的擔憂又毫不留情地追上來。

他停不了,不是在急躁的奔跑中,就是在隨時準備起跑的緊繃裡。他就這樣跑到筋疲力竭、渾身痠痛,開始用憤怒來踢開賽道上的任何阻礙。

他重重掛上客戶的電話,即使不說,上司也看出了他的浮躁。

上司讓他休了幾天假,於是他安排了一場家庭小旅行,想說到山上晃晃,喘口氣,便能重新調整呼吸。

「有放鬆到嗎?」我問。

「完全沒有,而且還得了重感冒。」他搖了搖頭,口罩底下是同樣疲憊的臉。

旅途中,他依然被焦慮追趕著,非但整身的疲憊沒卸下,還多帶了病毒回來。

放不下

他提早起床,焦躁地催促著妻兒,擔心遺漏行李、擔心氣候不佳、擔心塞車延誤。

一路上,他無暇欣賞風景,腦中盤算著如何完美地銜接行程:先訂好餐廳,飢餓的時候剛好抵達,用餐後休息片刻,安頓好落腳處,趕在日落前消化幾個景點,然後再確認晚餐的地點…

公司原應暫停的業務也悄悄被一同收拾進行李,他不時查看手機是否有未接來電或新的訊息,即使已隔著群山雲霧。

那個晚上,妻兒與整座山都熟睡在黑暗裡頭,世界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卻跟在家時一樣,還是無法安眠。

孤獨的疾行

隔日清早,他不耐地喚醒妻兒,反覆宣告出發時間:「快一點!不然我們到不了神木。」

「你到底在緊張什麼?」妻子被他勒緊了神經,忍不住問。

「我是替你們擔心,不是緊張!」他壓抑怒氣,臭著臉回。

穿入林間步道,清晨的悠閒頓時被他的疾行旋緊了發條。但妻子與一雙兒女並沒有跟上,他們走走停停,一會兒逗弄松鼠,一會兒在鏡頭前擺弄姿勢,拖慢了他的步伐。他看著手錶,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壓縮,丟下一句:「你們再慢慢走!」便頭也不回地繼續疾行趕路。

「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能配合?就是不能體諒我?」

憤怒加速喘息,擾亂了空氣裡的平靜。他怪罪著家人的阻礙,卻無法察覺是自己內心不斷滲透出來的焦慮,讓路變得崎嶇。

終於到了。然而,山林的靜謐卻沒讓他的心安定下來,看著眼前神木坦露出的雷擊傷痕,他感受不到山林的靜謐,反而陷入了孤獨的委屈之中。

他自認替全家擔負了所有壓力,獨自走在前頭排除障礙,大小事只有他在操煩,妻兒慢條斯理地置身事外,漠不關心。

他感覺自己隻身頂著一片快要垮落的天空,不能逃開,也不能歇息,心裡的傷痕只能繼續藏在冰山之下獨自承受,彷彿一個悲劇英雄。

家人總算也抵達了。望著妻兒滿不在乎地自在笑著,他再也抑止不了憤怒。

「這趟旅行,全都被你們破壞了!」他在心中暗想著,忿忿踢了路邊垃圾桶一腳,如冰山崩裂發出巨大聲響。

他準時抵達神木,卻失去了整趟旅行。

焦慮會傳染

「我失控了…」他既自責又擔憂,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焦慮。」

我試著讓他明白「焦慮」是如何慢慢地侵蝕他。

焦慮就像是電腦病毒,潛入了大腦,啟動無止境的擔憂,將所有的「不確定」反覆在心頭煎著,煎到焦了。但這些無用的程式只是耗損大腦的資源,並沒有產生任何效益,因而大腦開始空轉變慢,無法關機,情緒管理系統也失去功能,憤怒傾巢而出……最後,大腦癱瘓,病毒感染全身,我們哪兒也到不了。

「是這樣嗎?…」

他默默聽著,過去一直以為這樣的擔憂只是責任感使然,直到他被自己的憤怒嚇著了,才明白擔憂已經失控。

「妻子跟小孩有嚇到嗎?」我問。

「應該有吧?他們好像變得很怕我生氣。」他沮喪地說。

他終於停下來看見了妻兒的情緒,但我想,他的焦慮早就深深影響了他們。

焦慮是會傳染的,尤其在親密的關係之間。

家是一個「生命共同體」,情感的流動便是焦慮滋生的溫床。往往,焦慮就在彼此的擔憂中蔓延,只是無人開口,也無從靠近。

其實焦慮早就傳染給了妻兒,再加倍回到他身上。

妻子曾試著關心他、安撫他,但都被他當成指責與誤解。他慢不下來,便怪別人落後;靜不下來,便怪別人懶散。敏感一被觸碰,他就以憤怒反擊。

漸漸地,無所適從的妻兒也被焦慮淹沒。孩子怕他生氣而閃躲,妻子更是不知該如何靠近才能不驚擾他、耽擱他。他總質疑「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能配合」,但妻兒不是不配合,只是不想感染更多的焦慮,只好遠遠看著,憂心不已卻又無能為力。

那天看著他憤怒的背影獨自上山,那趟旅行,他們也很傷心。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氣他們,畢竟他們是我心甘情願想要保護的人,只是…」他說。

我點點頭,明白他的矛盾。

「有時候,我們都急著要保護對方,卻忘了先照顧好自己。」

關係修復的開始

找了一個機會,他向妻子坦露傷口。「對不起,我真的太緊張了。」

妻子驚訝地靠近,然後柔軟地安慰他:「你真的不用那麼擔心,你帶給我跟孩子的,已經非常足夠了。」

冰山消融,溫暖地流出眼眶。他抱著妻子,放鬆了身體,也終能安心地倚靠著哭泣。

愛的領悟

慢一些,才能彼此陪伴。

支撐起天空的永遠不會是獨自的焦慮,而是情感的交織羈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瓶文化《男人玻璃心:親愛的,我想明白你
責任編輯/蔡昀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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