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的讀書人最愛玩什麼?一名台南醫師日記,揭露日治時期最熱門遊戲!

2016-10-01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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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的3月8日,臺南醫師吳新榮將其戒掉「打麻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寫在日記裡。所謂「打麻雀」就是「玩麻將」的意思。這可是日治時期臺灣民眾的熱門嗜好之一。有多麼熱,看吳新榮怎麼反省他的麻將經就知。

吳新榮的麻將經

他提到:「今年是值得紀念的劃時代的重要一年,而今天更是興奮的行動日,一切的惡習在今年應該全部戒除,因為我家長子今天開始上學了。要求他人之前,自己應該先做到。人的誠信,天地也會感動。」還說:「我已決心戒除麻將,永久告別它們,能玩多久就玩多久,徹底玩最後一次。這一套麻將牌是得自臺南的吉山氏,已有數年了。其中一切的交友,都是始於麻將,終於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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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惡習,其中之一就是指麻將。在反省的前一夜,吳新榮的朋友郭水潭、楊財寶、楊彰化來訪。正好陳穿、楊萬壽兩位也來,大夥就一起到富士閣吃晚餐。回家後,遂和他口中的這些惡友打麻將,一直打到天亮。

吳新榮一開始只是為了好玩,然後賭吃喝,賭菸酒,最後甚至於賭上金錢。種種感情的惡化及種種怠惰多由此而生。他的家族經常對此有所怨言,好友也忠告他。因此他在3月8日這天早上下定決心,將這有歷史的麻將葬入廁所。索36枚、筒36枚、萬36枚、風16枚、大牌12枚、花8枚,共計144枚,籤132枚、骰子2個、箱子1個,就此永別了。此事算是他新生命的表現。

他執行完這個戒掉麻將的儀式後,倒了兩杯「三得利」,給自己乾杯。

其實,這已經不是吳新榮第一次反省要戒除麻將了。

朋友的告誡

1939年1月4日,他也想過這事。他認為打麻將本身作為娛樂並不壞,不好的是:一、打得正投入時,患者上門,帶給大家困擾;二、第二天早上無法早起,對患者造成時間上的不便。想到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所以應該做到:一、廢止麻將;二、一定得早起。這是吳新榮人生的一場挑戰。此難題,他認為非戰勝不可。

對於吳新榮沈迷於麻將,他的朋友也曾勸誡過他。

1938年12月30。這天傍晚,吳新榮為了僱傭的事,到漁業組合訪問黃乾叔,談了一些問題。黃勸戒他說:「儘可能不要打麻將,多吸收些病患吧。」歸宅後,吳新榮趕快把蟬仔叫來,要他把名片拿去交給石錫純君,並把麻將牌也一併帶去。名片上寫著:「這副麻將牌,只要你住在佳里期間,請你永久保管。做為醫生,持有此道具,將導致墮落哩。為了明年開始改革生活之故。」如此,此後一段期間將告別麻將。吳新榮找朋友代為保管麻將,倒是少有的事。

《臺灣日日新報》中的漫畫,其中提到禁麻雀後,麻雀牌還可以用來當小孩子的積木玩具。(圖/蔚藍文化提供)
《臺灣日日新報》中的漫畫,其中提到禁麻雀後,麻雀牌還可以用來當小孩子的積木玩具。(圖/蔚藍文化提供)

麻將俱樂部

吳新榮和他身邊的朋友,如此嗜打麻將,常在不同場合就開打起來,例如「旭翠會」。

1937年元旦,當天的「旭翠會」是約在高雄西子灣的觀光館舉行。吳新榮提到西子灣的觀光館是個相當適合遊玩的地方,可看山水,泡溫泉,還能談論世情,以及技打麻雀。

隔年的「旭翠會」則換回到臺南舉行。1938年1月1日,中午過後,吳新榮坐騰雲的車到臺南去,南星母子之外,呂成寶夫婦也來了,為的是參加今年將在臺南舉辦的「旭翠會」。

宴會之前,如往例先打麻將,分成兩組比勝負,吳新榮得到最高分數,獲得冠軍,是今年度第一個勝將。之後大夥又到寶美樓開晚宴。

餐後,吳新榮及其朋友把太太們送回住宿處,大家一起到臺南最熱鬧的地方銀座、新町一帶去玩。先到天國珈琲屋,因客人太多覺得無趣,只逗留了一會兒。然後到沙卡里巴玩彈珠台,吃點心。接著又到新町玩「點煙盤」,吳新榮對於這種聲色場所,懷疑這兒可能有很多淋病及梅毒病菌,心中毛毛的。

除了開會的場所玩麻將外,有時他們會在「南州俱樂部」玩麻將。1937年1月2日,吳新榮先同友人去臺南的林百貨購買折扣商品。之後,才再去南州俱樂部打麻雀。

吳新榮所玩的麻將,不見得每回都是有賭資的,有時輸的人可能就是請客吃飯之類的。

1938年3月14日晚上,吳新榮朋友昭癸來訪,帶來南部通運公司的股票。就按往例叫李自尺、徐清吉二位來打麻將。打輸的人要到臺南出錢請客,結果李君和吳做東家主。坐昭癸兄的輕鐵會社的車子到臺南時,已近十點。同行的有陳培初、鄭國津。先到天國吃喝,第二回合到醉仙閣。喝到凌晨兩點,幸有佳里商會的車子回家。對吳新榮而言,這是個印象深刻的夜晚,當時正好中央公路在鋪柏油路,車子走路邊的鄉村小道,搖搖晃晃地前進。車外吹著冷風,微暗的夜光,醉醺醺的耳邊喃喃之聲是年輕人說不盡的夢。. 吳新榮的三位一體對吳新榮而言,玩麻將、去找女給、喝酒是一體的三件大事,通常會排在一起進行。

1938年4月30,清吉、培初、清波等來吳新榮家裡打麻將,打了兩回合,難得大勝一場,大家贊同不淨之財應消耗掉。因此偕清吉、培初、自尺、向榮到臺南,再與國津、維鐘會合,一起去完成賭、嫖、飲三大事。

有時吳新榮玩麻將會找一些特別的理由。1938年10月28日,當天晚上有北門神社祭和攻陷漢口的慶祝會,街上有提燈遊行,但並不是那麼熱鬧。他和友人李自尺、徐清吉、黃水清等也用打麻將的方式來慶祝一下。吳新榮還非常開心地用中日戰爭的戰況來比喻麻將的牌局。他是以日本兵攻陷武漢三鎮的態勢,徹底地打敗了其餘三人,勝了一百數十點。

吳新榮對玩麻將的反省是無時無刻的。有時堅決到進行生活改革。

一九三八年末,巡查若山貞藏氏應召,不久將出征。他是上等看護兵,又是高等警察的內勤巡查,所以經常有見面的機會;也是一位知識分子,比較能談得來。因此吳新榮邀來徐清吉、李自尺兩位朋友做陪客,招待他到西美樓,祝福他的出征。吳提到,對他有情者,他則以友情報之,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宴後漫步回家,舉頭眺望夜空,月明星稀,一片寂靜,大氣之中略有寒意,得有機會做種種省思。回家之後,寫封信給奇珍,文末曰:「舊年將逝,新年將臨,舉世建設東亞新體制之時,我們當盡力於創造生活之新理論。」

他今後將以此新希望為目標而邁進。他對當前的生活改革,誓必實行以下三件事。三條件為:禁止打麻將; 排斥上酒家;斷絕與女性之交往。

吳新榮對打麻將的熱衷,只是當時臺灣民眾的這項嗜好的一個縮影,絕非特例。

麻雀熱潮的傳入

究竟臺灣民眾的這嗜好怎麼來的?

一九二五年的《臺灣日日新報》的報導,或許是個解答。在此之前,臺灣報紙很少出現「麻雀」這兩個字,尤其日本剛治臺時。那時臺灣民眾多在廟前聚賭或私設賭場,被警察查禁時,抓到的多是在玩「四色牌」、「天九」、「豆仔」、「花會」、「骨牌」、「牙牌」、「十二字牌」,很少有「麻雀」。直到一九二〇年代起,「麻雀」這個字才變得較普遍。

報載,一九二五年二月時,臺北市榮町二的村井商行取得第一手的販賣麻雀權,這樣活動始於中國的傳統室內娛樂,近來開始流行,品質分ABC 三種,分別是十二圓、十圓、八圓。事實上,這篇報導並沒有說這時的流行來自哪裡?直到該年三月二十四日,報紙才有較仔細的說明。

文中提到,麻雀又叫做麻將,兩三年前在日本流行。一九二四年才在臺灣流行,剛開始時,主要是在日臺航線上的郵船、商船及定期船上玩,好打發航行時的無聊。由於當時日臺航線上往來的旅客眾多,或許這樣的日本流行玩意就是透過這樣的管道,從日本傳進臺灣。

報紙還提到,剛傳到臺灣本島時,只見臺銀、電力或三井物產等機關的員工,利用上班之餘的週末假日玩樂,而後大稻埕的臺灣人也開始流行起來。一般都是用十圓至十二、三圓的竹製品,貴點的是象牙做的,要價三十至四、五十圓。當時,臺北還流行「麻將黨」,是一種由各銀行或會社所組成的俱樂部,彼此互相比賽較勁。

知識份子的遊戲

若以階層來看,這項嗜好,玩的人以知識份子為多,一九二六年的《臺灣日日新報》就有報導:「嘉義街近來內臺人士,又麻雀之戲,其見流行,知識階級之沾染尤深。」。臺南則是要到一九二八年才開始流行:有所謂:「中流以上人士,樂此不疲。……邇來臺南市,多有嗜此者。」由此,不難理解,一九三〇年代的吳新榮和友人瘋麻雀的理由。

麻雀這嗜好到了一九三〇年代更為明顯,全臺到處可見麻雀大會、麻雀會,有的高級到在最頂級的鐵道旅館舉行麻雀大會。

日治時期的麻雀牌(圖/蔚藍文化提供)
日治時期的麻雀牌(圖/蔚藍文化提供)

但遊戲終歸是遊戲,就官方而言,麻雀大會就像是象棋、圍棋一樣,是種娛樂,若是涉及金錢,那就成為一種賭博,管你是上層仕紳還是市井小民,通通違法,像當時新聞標題常會有這樣的內容:「屏東紳士麻雀賭博,檢舉二十一名送法院,中有醫師教員商人」。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報紙有關麻雀的新聞中,麻雀會與查禁麻雀賭徒會一再出現的現象。

讓我們納悶的是,如果日治臺灣的警察這麼常查禁打麻雀,為何一再反省,又一再陷入麻雀漩渦的吳新榮,會絲毫不受影響,只能說他在地方上,醫師形象不錯,鄰里關係良好,沒有被人檢舉吧。

文/蔣竹山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蔚藍文化《島嶼浮世繪:日治臺灣的大眾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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