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鐵驌求衣軍人的本份與侷限

2016-07-03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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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驌求衣與撼天闕的對決,被譽為金光武戲經典之一。(視頻截圖)

鐵驌求衣與撼天闕的對決,被譽為金光武戲經典之一。(視頻截圖)

作為苗疆最精銳部隊鐵軍衛的軍長,鐵驌求衣從出場到現在,一直是個穩定的力量:《劍影》到《魔戮》的苗疆內戰時期,保持中立至關鍵時刻才出手幫助北競王一方,雖然最後勝出者是隻身潛入王宮突襲了北競王的蒼狼,但內戰一結束,他與鐵軍衛也因持守著效忠王權的原則而繼續被重用,且立即成為抗魔重要戰力。這個時期,他的形象就是一個有為有守的軍人,嚴謹而能變通,懂政治而顧大局,不茍言笑而又能用貌似認真的口吻和屬下風逍遙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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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出場的苗疆將領,比較大尾的藏鏡人、女暴君各有其任性之處,曾挑戰藏鏡人「苗疆戰神」地位的赫蒙天野只是一個武夫,北競王招攬到的步霄霆之流也都還是江湖人,直到鐵驌求衣,我們才在這個武俠世界裡看到了一個比較像是真正軍人的將帥。然而鐵軍衛的成份,也仍保有不少江湖色彩,如劍無極、銀燕潛入其大營偷酒的時候,看到不少奇人異士,還驚訝是什麼大戶人家能招到這麼多高手;副軍長風逍遙也是一個酒鬼老油條。能將這許多桀驁不馴的人士管得服服貼貼,可見編劇賦予他的治軍能耐。

然而,作為穩定力量,也就註定了他不會成為一個積極推動劇情的角色。《墨武》時期,他與把持朝政的老大忘今焉由共事而暗鬥,結果被逼孤注一擲,率軍政變,誰都看得出來這倉促的政變毫無希望。也好在此時的苗王蒼狼已經成長起來,蒼狼在攤牌前一刻,到軍前把鐵驌求衣拉到一邊,用「最快的方式解決」──釘孤枝。蒼狼打贏了,然後不計前嫌,請鐵驌求衣繼續擔任軍長,君臣一起實踐「墨之一國」的理想,這回就算是鐵軍衛演習,苗王與軍長切磋武技。鐵驌求衣從此臣服,也算正式脫離了九算計畫。

編劇當然不會讓事情這麼簡單地圓滿解決。到《墨世佛劫》,老五凰后又寫了一本內幕書刊《狼朝宮禁錄》,影射三十年前還是小軍官的鐵驌求衣,內容參見以下對話:

小兵甲:(狼朝宮禁錄)裡邊記載當年一個二十出頭歲的年輕人,獻策給狼朝祖王,將弒王反逆的罪名,嫁禍給自己的太子,後來這個年輕人還得到重用呢,一步一步建立功勳,最後啊,手握狼朝兵權,權傾朝野,還有逼宮自立的野心耶。

小兵乙:這根本就是在影射……你知道,我想……這個人會不會就是……

小兵甲:知道就好了,不要說出來,另外,這本書還毫不避諱寫說,現在的王得位不正……

鐵驌求衣的確有參與這樁舊案,而不懂得傳播學的風逍遙大驚之下,下令收繳查禁,我們現代人都知道這書是愈禁愈紅。好在鐵驌求衣與蒼狼將計就計,清洗了老大和老五手下潛伏在苗疆的墨者,自己也詐死,之後蒙個面,馬上改名御兵韜,轉任「軍師」,繼續作為苗疆與正道的中堅。

如果用現實中的類似人物來比對,我們可以看出,這樣的發展,還是過於簡單而理想化了。首先,作為墨家這一代九算的鐵驌求衣,在軍中幾十年,由基層混到高層,不應該沒有心腹,而跟隨他的墨家弟子也很可能循少壯派或黃袍加身的路子逼他起事,可是劇情演到現在,他只有一個不隸屬於軍中的大弟子墨雪;副軍長風逍遙直到《墨武》二十多集才聽他揭曉墨家身份。劇情給出的解釋是,其他九算手下的墨者,其實都已被凰后暗中吸收。然而這些墨者會都那麼聽話嗎?就沒出一些不聽話的棋子?看到不同師者的衝突,他們總該有些困惑,有些感想吧?但大概要演的劇情太多了,這些就通通沒有。

又,鐵驌求衣與蒼狼的互信,雖然經過了一番鋪墊,是牢固的,可到《墨世》中期,蒼狼失陷地門,被洗腦成了大智慧,變身為御兵韜的他回師朝中,隱瞞實情,壓制各種不穩因素,此時和他站在一起的只有繼任軍長風逍遙和王族親衛叉玀。如果從不明就裡的一般苗疆人士看來,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空降軍師,確確實實在把持朝政;而且,劇情也有演出,蒼狼即位以來推行的墨風政策,侵犯了許多部落的傳統與利益,不滿者不少。按照常理來說,這肯定要出事,可是御兵韜他們硬是把苗疆穩了下來,派墨雪去殺了幾個部落頭頭就沒事了。雖然也可以說,在地門這個共同的威脅前,老二與老五達成了和解,讓她不要再在苗疆挑事,不過,全劇看起來,還是「劇本沒空寫,觀眾也不想看苗疆再亂,所以苗疆不能亂」的感覺更多一些。

不過,如果不挑剔劇本,金光對鐵驌求衣/御兵韜這樣一個角色的設定與推演,還是大致合理的。《墨世》最後一集,意識境中演出了《狼朝宮禁錄》的真相:是前前任苗王的太子說動鐵驌求衣,說王孫天闕孤鳴過於勇猛剛愎,若為王,必定兵連禍結,於是鐵驌求衣才與之合作,陷王孫於獄中,而有後來的一連串因果。至於三十年後王孫復出,改名撼天闕,發動被壓迫的部落、門派掀起苗疆內戰,也可以看出,如果「非攻」是用來維穩,那也只會加強專制的力量。

在此我們可以見到,鐵驌求衣的合作動機,除了當時身為下屬的身份,也有「非攻」的理念在。然而,他逾越了軍人的分際,參與了宮廷鬥爭,便為將來的惡果埋下了伏筆。之後多年,他倒是長期站在全國的立場上,守著正派軍人的本份。我們可以說,這樣雖逆取而順守,蒼狼也才願意繼續信任他;我們又可以說,如果不逾越軍人的本份,他也改變不了政局與劇情。第二次逾越,是選擇了北競王一方去打撼天闕,這裡面的私心到後來才慢慢揭露,編劇處理伏筆的細心在此亦可見。第三次逾越,就是被蒼狼打掉的起事了。

「我想做個好人」,外表剛毅的鐵驌求衣,內心一樣有《無間道》一般的矛盾心理。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心理,使他在三十年間並沒有如一般的反派野心家那樣扶植親信、問鼎朝政,而是守著地盤和本份,攻剿一些只在台詞裡出現的不服王化、為禍苗疆的小勢力。至於這有助於他「墨之一國」理念的實現嗎?染了這些黑暗的他,還能怎麼解釋墨家理想呢?他沒問,也沒講。我想,他大概也是會傾向於逃避這些問題吧。

他的幸福是遇到了要以仁心終結三代恩怨、又認同墨家理念的蒼狼,可以撫平他的矛盾,一起向理想進發。按照悲劇的邏輯,他的戲份演到這邊就該完了,他可以死了,這死亡可以加強反映軍人和墨家思想在傳統王權結構中的不濟。不過,編劇對他還是不錯,又或者該說苗疆缺乏人才,金光劇組缺少資金,一個木偶幾萬塊錢,不能隨便收掉;編劇讓他詐死,改個名蒙個面穿個斗篷,就繼續做忠臣了,偶都不用換。戲劇畢竟總該要比現實美好一些的,這樣也才好鼓勵觀眾多維持一點內心的光明。

到了《墨邪錄》與現在的《東皇戰影》,寶刀未老的軍師御兵韜,也就愈來愈成為一個稱職的鎮守二線的配角,作風愈來愈保守被動。相比於用劍和談戀愛都「全無守勢」的大弟子墨雪,他真是愈來愈沒有發揮空間了。已經得到了幸福與撫慰的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墨邪錄》裡出場了一個他的小妹榕桂菲,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小妹,只知道會釀酒,又有著「夜族」這點尚在鋪墊中的過去。可以看出,編劇一時還沒有收掉這九算老二的打算,還在給他一些新的戲份,或許可以把這三十年間的事情補得更多一些。然而,這之中還有墨家什麼事呢?它會仍是傳統武俠或悲劇的路數,還是可以跟墨家思想發生更多交集?這就要繼續等著看了。

*作者台北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候選人;作家、歷史研究者、也是漫畫工作者。2013年創辦「恆萃工坊」,目前的產品有《易經紙牌》和《東方文化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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