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草東沒有派對做對了哪些地方?

2016-05-01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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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析詩詞,最好用的一個概念是「對比」:今與昔的對比,失望與希望的對比……把對比和對比交疊,我們就有了層次;有了層次,就可以變著「正反合」的花樣,掩映出各種情景與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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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第一段:

我看著 天真的我自己

──今日已不天真的我,昔日還很天真的我,兩組;

出現在 沒有我的故事裡

──第二行就「合」到今昔之間「沒有我的故事」,又是一組正反:特別強調那故事裡沒有我,便意謂著本該可以有我的。既成現實與當初理想的對比;

等待著 我的回應

一個為何至此 的原因

──我在想著「故事」的時候喚回過去的自己,來質問現在的自己,何以至此了。把前兩行的對比更加夯實一些,同時又帶到下一段的回答: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山裡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大海走去

重複出現的「他」可能是同一人,可能是不同人,此處作不同人解較佳。這一段有多少對比?「他」與「我」;「給不起」提示了供需問題中的理想與現實;「山」與「海」相對於被拋棄的我所留在的「原地」,也彼此相對。

為什麼是山和海呢?又為什麼沒有寫出原地的樣子呢?聽一遍,他唱得先落寞後激昂,總成一片荒蕪的心境,你就知道,「原地」已經在他的歌聲裡,現在在台上唱歌的他就是「原地」了,而他也就必須找一些比較荒蕪的字詞來作對比。不然,如果把「山裡」和「大海」改成「城市」和「鄉村」或「人群」、「鳥群」什麼的,那就變味了。又或者,他一開始想到的就是山與海,所以就將它和今昔、人我的對比織在一起。

唱到這裡還有點不清不楚,第三段再點明出來:

我聽見那少年的聲音 在還有未來的過去

渴望著 美好結局 卻沒能成為自己

成年與少年,「還有未來的過去」,一句話概括上文的多層對比,之後就是補白了。寫到這裡,意已盡,詞亦窮,如果再講下去,就太露了,所以再重複第二段,交回音樂來作變化,來完結。

全曲沒有特指,也並不引向什麼新希望或者對世道人心的結論,可以說,這首〈山海〉在草東的作品裡並不是特別具有野心的,然而它仍有匠心,匠心就在這些對比的經營裡。掩映、含露,不應是故意不把話說清楚,而該是實在有其難為情的地方,實有其只想用「他明白 他明白……」帶過,再以「卻沒能成為自己」吞聲一哭的理由。在這方面,草東做得很好。

對比的修辭,人人會用,不須去記課本上那些什麼「象徵」、「映襯」的名堂也會用;而用得好不好,也不在修辭學的那些名堂上,而在結構。結構能錯落有致,又能連繫到實際的世情,我們命中人心與自心的可能就會增加。

以上的歌詞分析,希望可以幫助大家瞭解,「草東沒有派對」做對了什麼,進而在我們自己寫歌時有所借鑑。然而,草東曾經借鑑過哪些作品,我應該幾乎都沒聽過,我於編曲也是外行,所以本文也只能聚焦於歌詞和單曲的文本之上。如果有人能再進一步把編曲加進來綜合分析,和海內外同類作品比較研究,當能更有助益。

*作者台北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候選人;作家、歷史研究者、也是漫畫工作者。2013年創辦「恆萃工坊」,目前的產品有《易經紙牌》和《東方文化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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