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抵達南京的清華學生,受到蔣介石於中央黨部單獨接見和訓示,眾生自感達到請願目的,於翌日乘車離京返校。
此次清華學生作為赴京請願的前驅,漸知手握重權的張學良不過一吸毒漢與怯懦之輩,壓根不可能出兵抗戰。北平乃至整個北方學生遂調轉身心,把希望寄託於南京中央政府與蔣介石身上。當天,北平民國學院四五○名學生發起南下運動。二十八日,燕京大學一九○多名學生再度南下……一時間,北平與華北學生搶占、乘坐各種交通工具,向首都南京蜂擁而去。與此同時,京滬學生得天時、地利之便,更是風頭勁健,紛紛向南京雲集,街頭上熱切地呼喚與「請願」豪氣,很快演變成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暴力色彩隨之加劇,肢體衝突甚至群毆事件已無法避免,愛國學運向著惡化的道路迅速滑去,洞若觀火的教育部以特快急件發出第二○四一號訓令,企圖挽狂瀾於既倒。
南京政府當局於煩躁、緊迫中,失去了往日的克制與忍讓,改以強硬姿態調動大批軍警,動用武力手段,不惜流血,欲對赴京遊行示威的學生加以鎮壓。
彈已上膛,箭在弦上。
在這千鈞一髮的嚴峻時刻,梅貽琦已奉命由美抵達國內。十二月三日上午,梅以教育部最新任命的國立清華大學校長身分,由北平城內乘車駛入清華園這個傾注了他十餘年心血與汗水的故地,風塵僕僕地隨張子高、楊公兆、葉企孫等步入大禮堂,面對一排排熟悉與陌生的面孔,繼代校長翁文灝之後,開始了一生中最為著名的演說
……清華的經濟,在國內總算是特別的好、特別的幸運……。……辦學校,特別是辦大學,應有兩種目的:一是研究學術,二是造就人材。清華的經濟和環境,很可以實現這兩種目的,所以我們要向這方面努力。有人往往拿量的發展,來估定教育費的經濟與否,這是很有商量的餘地的。因為學術的造詣,是不能以數量計較的。我們要向高深研究的方向去做,必須有兩個必備的條件:其一是設備,其二是教授。設備這一層,比較容易辦到,我們只要有錢,而且肯把錢用在這方面,就不難辦到。可是教授就難了。一個大學之所以為大學,全在於有沒有好教授。孟子說:「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我現在可以仿照說:「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據在場的學生回憶,梅貽琦講到此處,伸出手臂沖天一揚,抬頭挺胸,臉呈激動、肅穆、莊嚴之色。臺下聽眾大受感染,掌聲雷動。
最後,梅貽琦面色沉重地望著眾人,以輕緩的語調說:
我不能不談一談國事。中國現在的確是到了緊急關頭,凡是國民一分子,不能不關心的。不過我們要知道救國的方法極多,救國又不是一天的事。我們只要看日本對於圖謀中國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了。日本田中的奏策,諸位都看過了,你看他們那種處心積慮的處在,就該知道我們救國事業的困難了。我們現在,只要緊記住國家這種危急的情勢,刻刻不忘了救國的重責,各人在自己的地位上,盡自己的力,則若干時期之後,自能達到救國的目的了。我們做教師做學生的,最好最切實的救國方法,就是致力學術,造成有用人材,將來為國家服務。今天所說的,就只這幾點,將來對於學校進行事項,日後再與諸君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