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新興、大中國這些新成立的出版社,都用假名翻印大陸舊譯,來源很雜,有文化生活的、世界的、商務的,還有春明、春江、雨絲等一大堆,只有啟明始終規規矩矩,沒有用過假名。但據說啟明當年在大陸出版《長征25000里》(Red Star Over China),已經被盯上了(雖然他們沒有白目到在台灣翻印這本書);1958年台灣啟明翻印了1932年陸侃如和馮沅君合著的《中國文學史簡編》,其中第二十講「文學與革命」結尾提到無產文學運動:
作為這個運動中心的團體有左翼作家聯盟,藝術劇社等,雜誌有萌芽,拓荒者,創造月刊,太陽雜誌等。從這個中心出發,幾乎震撼了全國。但不久便招了當局之忌,書店封閉了,團體解散了,雜誌停刊了,書籍禁售了,整個運動就壓到地下去了。但我們瞻望前途,卻抱著無限的樂觀!
1959年2月28日,沈志明夫婦被捕,罪名是「歌頌共產文學」,以叛亂罪起訴。以當日的氛圍來說,這個案子的確是啟明不夠小心,沒有把這段話刪掉,看起來是有點和「當局」過不去,何況當初的「當局」也就是1959年的「今上」。此案重判也不無可能,還好兩位人脈夠力,沈志明的女婿黃克蓀(就是用絕句翻譯魯拜集那位譯者)是麻省理工教授,在美奔走,驚動多位黨國大老營救,包括胡適、葉公超、黃少谷等,並因美國介入,終於有驚無險,3月兩人交保,6月獲判無罪,兩人隨即赴美避難。
上海春明的歷史重演:老闆一走,啟明員工開始胡亂出書,尤其是1960年出版的十二厚冊「世界文學大系」,簡直像是要把手上各種書都盡可能放進去一樣,不但各家出版社的來源都有,連排版也沒有統一,字體忽大忽小,更誇張的還有橫排直排放在一冊的,和早期啟明版本整齊從容的味道完全不同,令人難以相信這是同一家出版社出品。啟明的書也是1970年代一大堆小出版社世界名著的主要源頭,被翻印最多次的是賽珍珠的《大地》和《分家》,前者譯者是由稚吾,後者譯者是唐長孺,前者被翻印至少二十二次,遠景署名「編輯部」和「鍾文」的都是啟明版本。比較奇怪的是,1970年代中期,一些啟明版本的書開始署名「應文嬋」譯,包括曾孟浦的《俠隱記》、林華和姚定安的《亞森羅賓全集》在內。應文嬋(1912-1987)當時人在美國,不知這些掛她名字出版的啟明作品,是否曾得到她的授意?但坊間有些作者引述資料時不明這段歷史,竟以為啟明版的《亞森羅賓全集》真是應文嬋所譯的。其實老闆娘雖然是女作家,但並沒有譯過這幾本書。
春明和啟明這兩家出版社,都走通俗路線,譯者並不像文化生活、世界書局、商務那樣名家輩出。這些上海書店第二代來台發展,也只是想繼續營業出版世界名著而已,沒想到下場是死的死,逃的逃。他們從上海帶來的書,在台灣被盜印的一塌糊塗,北中南大大小小出版社競相翻印,亂掛名字,大做無本生意。而這樣的出版亂象,始作俑者就是國民黨的文字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