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到一道深溝邊,那裡有條從南方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流,一路流入蒙河。那時我已經痛到滿身是汗,為了找到遙遠記憶中溪裡的踏腳石小橋,我找了好久都找不著。我朝深溝扔下沙子,確認溝裡有水,只好沿著溝的東岸向上爬,但一直爬了差不多二百公尺,還沒找到一個可以過去的地方。地勢越來越高,我擔心會被看守們看到,只好用手和膝蓋爬越這條小溪;之後,我緩慢沿著一條狹窄的小徑前進,找尋那口無蓋的老井。二十年前的記憶告訴我,這口井會凸出到這條小徑上。我終於發現這口井,並平安爬繞過它,之後來到一片花生田。這裡的作物上面鋪著塑膠膜,上面積了一些雨水。我俯下身去啜了點雨水,但是幾乎只能吸到幾滴水而已。
我停了一下,仔細聆聽前方的狀況,辨別方向。我聽出不遠之處是西師古橋下的嘩嘩的流水聲。我步履蹣跚地往前走,來到西師古的一片菜園,所摸之處是大蔥、洋蔥、大蒜、萵苣以及小白菜。我感到兩腿膝蓋和受傷的右腳都痛到灼熱,在水聲的指引下,穿過菜地和一片樹林,我來到西師古村子邊緣的橋頭了。
袁偉靜:勇敢的女兒高喊,竹子比我高了
光誠成功逃出之後,我們的日子極為難熬,幾乎吃不下也睡不著。雖然看守們似乎還沒發現,但我仍然害怕光誠已經被捕,或是遇難被殺。我心跳極快、思緒紊亂,但仍然故作鎮定,一如往常地過日子。
四月二十二日的下午,也就是他逃離的兩天後,我婆婆想出門打探一下有關光誠的任何消息。當她要出大門時,被看守們給攔下,遞給她一個小包裹,還說:「妳的大媳婦送了些吃的給妳。」
她把包裹帶進屋內,然後我急忙拆開―─是乾麵條,六包乾麵條!其中有兩包是同一包裝,另外四包是另外一種包裝。雖然不是六顆紅蘋果,但是能明顯看出家人用心為我準備了「六」的喜訊。我欣喜若狂,真想大聲喊出―─光誠安全了!但我還是先跑到母親身邊,低下身跟她耳語:「我確信光誠現在沒事。」她驚訝地看著我並問我為什麼這樣說。當然她不清楚我在說些什麼,因為我們不曾告訴她逃亡計劃,也沒說過數字六的意涵。
我們持續過著日常的步調,就如同什麼都沒改變過一樣。克斯維持著每天放學回家時,會大喊爸爸的習慣;我一樣做飯、打掃、倒夜壺,以及每晚重複做著假裝幫光誠洗腳,準備好一盆溫水、然後再倒在屋外的動作。
再過兩天,四月二十四日,我的信心動搖了。當我們那晚準備上床入睡,一陣強烈的春雨打在窗戶上。暗夜裡我睜著眼躺在那,看著守衛周而復始繞著我們家,他們用強光手電筒每隔幾分鐘就照著我們空無一物的家中環境。大約晚上九點吹起一陣強風,突然間好多強光燈同時在照我們的院子,然後我聽見院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焦急的對話聲。我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用眼睛盯著,偶爾把頭稍微抬高往門上的玻璃瞧出去─有名看守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打傘,站在堂屋門外堵住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