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猪肉、一棟建築、一場梨花帶雨與一頓飯，它們之間有什麽共同點？
從中央到地方，由政府高官到低級黨工，這些人事物所共同展現的是，台灣到處都是「有用的傻蛋」。他/她們有時跟「有用的白痴」僅是一線之隔，包括那些没頭没腦，偽裝成「路人甲」的網民，甘願被牽著鼻子走而不自知。當滿城盡是「有用的傻蛋」時，政壇也就烏煙瘴氣，上下交相賊，敷衍了事。
在中文裡，傻蛋和白痴經常交互替用，其實是兩個不同的名詞或概念，涵義也有差别。簡單説，傻蛋，等於傻瓜+笨蛋，是個腦袋不靈光的人；白痴，比較嚴重，意思固然是愚昧或糊塗之人，但大多譏諷智慧的缺憾（在台灣民衆黨主席柯文哲看來，或許智商在157以下）。
在英文裡，fool與 idiot也是兩個不同的字眼，儘管往往通用，但是意義有細微分别。前者暗示判斷的短暫失誤，指的是從事愚蠢或輕率行動的人，通常不計後果；後者則比較深沉，泛指缺少才智或常識的人，没有能力把握或進行理性思考。兩者都會犯錯，輕重而已，fool不一定會一錯再錯（柯文哲説别人只能騙他一次），idiot卻是無可就藥。
李怡（1936-2022）在《失敗者回憶錄》中説，「二0二一年五月三日，法國《世界報》説北京正在尋找『非常有用的白痴』以成為『新時代的斯諾』來宣傳形象。我在當年，可能也是『非常有用的白痴』」（2023，頁271）。他進一步指出（頁273），白痴是「作者自己被中共誤導、講自己相信的事，但其實是不了解專權政治的特質和内情。」換句話説，「非常有用的白痴」是為他人做嫁衣，一廂情願。
《失敗者回憶錄》在2024年台北國際書展中獲得非小説類首奬，李怡在書中自稱「非常有用的白痴」，不僅過於謙卑，更苛刻自己。從一生經歷，以及回憶錄裡交代的心路歷程看，李怡絶非「白痴」，頂多是「非常有用的傻蛋」。他的確在特定期間内，篤信中國的社會主義理想，於七十年代和《七十年代》（1970年創刊，1984年更名為《九十年代》），為中國共産黨的改革幻想，在香港摇旗呐喊，充當馬前卒。
李怡懺悔自己是「非常有用的白痴」，這個稱謂源自英文的useful idiot，一般文献認為是列寧（1870-1924）最先提出，不過根據Merriam-Webster網路字典，名詞在1864年列寧尚未出生時就已被使用，大意是一個天真或輕信之人，可以被操控或利用，以推動某種主張或政治議題。李怡支持中國統一，反對台灣獨立，從一而終。
如果李怡的前半生是「非常有用的傻蛋」（説他是「白痴」太沉重），從「認同到重新認識中國」後，他的後半生便在經驗和觀察中，悔過醒悟，不斷為追求真相與真理，振筆直書，特别是為自由、民主、法治和人權呼號，直至生命在台北終結。不幸的是，許多「非常有用的傻蛋」依然游蕩於台灣，前仆後繼，為中共大一統的藍圖效命（一個中國或兩岸一家親），《失敗者回憶錄》值得所有的「傻蛋」和「白痴」捧讀再三。
「非常有用的傻蛋」不光存在於政治層面，也出現在海峽兩岸關係以外的其它層面，但是「傻蛋」之為用，則不分軒輊。
從2024年2月2日起，台中市政府檢驗出含有不法瘦肉精西布特羅的一塊猪肉，到底問題何在，原本可以透過科學方法明確解決，經過半個月，居然演變成中央與地方相互指責的鬧劇，糾纏不清。公婆各有理，科學和理性遂葬送在「傻蛋」與「白痴」你説我説之間，誰也不肯向證據低頭，更把辯證上綱到政治攻防的操作。
除了台中那一塊猪肉，當所有的相關肉品、源頭、飼料和生産商等都未檢驗出西布特羅時，一個有效的推論是，麻煩不出在猪肉身上，而是檢驗的處理過程。雖然柯文哲經常口不擇言，有時也會講出一些道理，他在2月21日説，「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實驗室污染」。一旦是實驗室污染，就兹事體大，市長盧秀燕大概難以置身事外。台中市衛生局長曾梓展護主心切，2月23日公開反駁柯文哲的宣稱，對盧秀燕來説，真是個「非常有用的傻蛋」。
基隆市長謝國樑因「東岸廣場」建物産權誰屬，與NET鬧得不可開交，還横生枝節，越描越黑。市政府於2月1日凌晨派出警力，强行侵入「東岸廣場」，NET在2月17日於各大報頭版刊登廣告，指控是「强盜行為」，並告上公堂。
一件可以依循既存文件（合約）與相關法規，便可釐清的官民糾紛，竟然導至前朝與後朝的施政争端，甚至牽扯出前市長林右昌圖利他人的指控。就背後的政經利益團體（中國國民黨與微風財團）而言，謝國樑不失是個「非常有用的傻蛋」，一方面打擊内政部長林右昌，另一方面變更遊戱規則，便宜行事，廣開財路。
台灣民衆黨前發言人楊寶楨2月19日召開記者會，宣布辭去發言人兼立法院黨團副主任職位。這根本是一件相當個人的私事和小事，無關社會大衆（楊寶楨是何方神聖），她大可寄一封電子郵件給阿北，告訴他「本宫不幹了！」。留與不留，並非千萬難，她卻在衆多記者前哭得梨花帶雨，一付惹人憐愛的模樣（寶寶怎麽了），用意不外在民意庭裡掀起漣漪，抖出阿北喜新厭舊。
新聞記者與電視名嘴也是人，面對一樹梨花雙涙垂，豈能無感。不分藍綠，他/她們都被楊寶楨綁袈，成為「非常有用的傻蛋」，為所謂的「後宫楨菡鬥」一再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任令社會公器被糟蹋。特别是名嘴，不管男女，每個人似乎是親自深入民衆黨「後宫」（朕在，各宫俱全），現場觀看黄珊珊、陳智菡和徐千晴如何在柯文哲面前長袖善舞，競相争寵，圖個龍顏大悦。
柯文哲一向以朕自居，他在政壇上的份量，以衆星拱月的幅員大小來計算，越大越好，最好藍綠版圖通吃。柯P宣稱智商是157，絶對不會是「白痴」。他在2024年總統選舉中，以369萬票的墊底敗選，顯然望總統府興嘆，無法再以「把國家還給你」的口號唬弄台灣人民，未來四年，他很難瓜分總統賴清德與立法院長韓國瑜的光環，或許還得留意盧秀燕半途殺出。
既然釣不到「傻蛋」，柯文哲便需要一堆「非常有用的傻蛋」，自投羅網，以襯托他的地位不可或缺。他主導2月22日立法院藍白黨團在康園餐廳的一頓飯局，便是一場看似平常，卻是精心設計的「鴻門宴」。國民黨三長（傅崐萁、洪孟楷和林思銘）居然甘願屈就配角（有52席立委的國會第一大黨耶），得來全不費功夫。在七人餐敘的排場下，柯文哲端坐C位，突顯他的核心位置，無疑會感覺良好。
從執政黨到在野黨，對當權者來説，「非常有用的傻蛋」需要花點時間栽培或養成。至於那些不請自來的「傻蛋」，尤其是政治化妝師、政客支持者，或是躲在虛假帳號背後的個人，就等而下之了。他/她們卻更好用，像殭屍一樣，到處亂吼亂叫，有時極盡粗俗。
這些「非常有用的傻蛋」既看不懂論述，又講不出一番道理，只會扭曲事實，强詞奪理，又隨意謾駡，如此行徑，離「非常有用的白痴」，不過一步之遥。李怡在《失敗者回憶錄》中，早已替他/她們記上一筆。
＊作者為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雙城校區名譽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