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心屏專文:當「通靈少女」來到人生最低潮

2023-10-1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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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廟做靈媒的經歷讓劉柏君了解生命有限,必須做有價值的事,她選擇幫助喜歡打棒球的女孩。(劉柏君提供)

在宮廟做靈媒的經歷讓劉柏君了解生命有限,必須做有價值的事,她選擇幫助喜歡打棒球的女孩。(劉柏君提供)

劉柏君自2009年至2019年寫了四本《靈界的譯者》,自述從學生靈媒到棒球主審和她的後通靈人生;因為天生具有通靈能力,她的高中三年、大學四年都在宮廟當靈媒。「我到宮廟時認為可以助人,上天讓我看到這些東西一定是有某些原因吧,覺得應該用這能力去助人、覺得是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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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是幫忙收驚或看看牌位、神像和往生者,後來有人帶她去問明牌、去姑娘廟,「那時大家樂很流行,我父母都覺得不可以靠這個賺錢,爸爸把我藏起來,不准人帶我去問明牌」。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當工具使用,很不喜歡那樣的生活,所以開始寫文章抒發心裡的情緒。

這些文章原先並沒有公開,是她的一位同學有鬼神困擾,被親戚建議去買功德塔,但需要貸款,讓同學非常焦慮,劉柏君把她所寫的讓同學看,對方看了之後覺得沒那麼害怕了,建議應該給更多人看,劉柏君就以網誌的形式將文章公開,立刻引起許多人點閱。「那時一天有五千、一萬人點閱,連對岸都有粉絲,有人建議出書幫助更多人,我跟出版社協議,即使出版,網路上的內容也不撤,以勸世心情希望大家不要怕鬼,才出版這本書」。

20231006-右一的劉柏君通過美國國務院GSMP「全球運動導師」計畫的全球評選,與另外十六位傑出運動女性到美國受訓。(劉柏君提供)
劉柏君(右一)通過美國國務院GSMP「全球運動導師」計畫的全球評選,與另外十六位傑出運動女性到美國受訓。(劉柏君提供)

聆聽趙心屏《人生從此不一樣》podcast專訪劉柏君(約26分鐘)

「通靈少女」標籤撕不掉的沮喪

後來拍成電視劇更是無心插柳,《通靈少女》導演陳和榆當時正在唸台藝大導演組碩士班,劉柏君的故事吸引了他,改編成劇本後,被老師鼓勵參加公共電視的學生劇展;陳和榆跟劉柏君說,如果拿到獎金五十萬就可以拍短片、順利畢業,劉柏君心想:「可是這樣不是就讓人知道我是誰了嗎?」但又覺得,公共電視應該不會有很多人看?劉柏君為了幫陳和榆完成作品,跟出版社協調不要收錢,自己還在片中當臨演,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畫下句點,這齣劇大受好評後,陳和榆決定再拍一個作品,去芬蘭參加世界公共電視大展,結果被HBO相中,決定投資拍攝影集。

一開始,劉柏君很為導演和監製開心,覺得這群平均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可以拍出國際影集,日後應該會有更多人想投資台灣的戲劇和電影,沒想到《通靈少女》爆紅以後,焦點全都集中在她個人的身上,「我很錯愕,我不該是焦點,焦點應該在這群有才華的年輕人身上啊!」

另一方面,劉柏君好不容易以棒球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大家卻還是叫她通靈少女,讓她難過得跟導演說,「我這輩子在棒球的努力都不會有人看見了…」

20231006-劉柏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以棒球走出一條路,大家卻還是叫她通靈少女,讓她感到沮喪。(劉柏君提供)
劉柏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以棒球走出一條路,大家卻還是叫她通靈少女,讓她感到沮喪。(劉柏君提供)

她因此陷入了人生低潮,想留在球場,但當時沒有太多比賽機會,同時也感受到自己體能衰退,讓她強烈地開始自我懷疑;因為《通靈少女》的熱播,一輩子想逃避的事情又拉到所有人面前,讓她很不快樂。沒想到這時AIT的一個提議,讓她的人生產生質變。

參加全球女性運動領導者徵選、獲世界獎 恢復自信

「AIT提到美國國務院有一個Global Sports Mentoring Program,由每個國家提名一位、全球選出十七位有潛力的女性運動領導者到美國學習,問我要不要試試?當時我萬念俱灰,不上網也不跟外界聯繫,得知這個機會後全心全意投入準備。全球有一百九十多人參加甄選,我非常幸運得到機會!到了美國,沒有人知道我是通靈少女,在棒球裁判和社工領域,我是個很有價值的人,這對我自信心的幫助真是無法形容!」

以前就算站裁判,她也會被人說,「因為妳是女生才會被看見」,或者,「若不是通靈少女的話,人家也不會看見妳」。當她在美國棒球場上的表現被尊敬,讓她找回自信。「我在美國有很好的體驗,他們跟我討論將來可以做什麼,把我的格局看得更大,甚至不只在棒球場,可以幫助更多女性,在政策面或國際事務方面為女性做事;回到台灣,我把興趣結合對社工的專業,透過運動幫助女性,才會在2019年拿到世界獎」。

20231006-劉柏君獲頒國際奧會女性與運動獎的世界獎。(劉柏君提供)
劉柏君獲頒國際奧會女性與運動獎的世界獎。(劉柏君提供)

劉柏君是受到國際棒壘球總會的提名,獲頒國際奧會女性與運動獎的世界獎,得到在聯合國總部發表演說的機會。去聯合國之前必須完全保密,連自己的母親都不知道。「我要拿中華民國護照進聯合國,曾經有朋友勸我辦個台胞證,我就說好吧,如果中華民國護照進不去,那就在馬路上頒獎給我吧,彰顯你的平等自由」。

最終劉柏君如願進聯合國總部完成演講,回台後,AIT理事主席莫健對她說,台灣外交處境很辛苦,運動與人權,女性是比較不會被打壓的,妳身上都有,要不要為國家做點事情?被這樣一說,劉柏君深思熟慮,跟社工夥伴討論創立協會,但還是怕發不出薪水,沒想到夥伴都說,就算半年發不出薪水也做!劉柏君便和一群相挺的好朋友,成立社團法人運動好事協會。

眾志成城,大夥兒捐電風扇、桌椅、冷氣…,湊一湊,辦公室成型了,更度過疫情走了過來。「2006年我剛當裁判時遇過女生不能碰球、女生坐過的椅子大家都不敢坐,我希望未來在說這件事時,孩子們會覺得我在講鬼故事,社會可以一點一點進步,我相信教育可以改變,我們要透過教育來做。」

20231006-2019亞洲盃棒球錦標賽劉柏君擔任裁判的身影。(劉柏君提供)
2019亞洲盃棒球錦標賽劉柏君擔任裁判的身影。(劉柏君提供)

運動好事協會除了扶助弱勢孩子的教育,還發行全英文亞洲體壇雜誌,內容置入行銷台灣的故事;五月份辦了台美合作亞太地區論壇,討論運動如何幫助女性,有十多國參加,還舉辦世界首創的女性體壇攝影大賽,讓其他國家知道台灣很願意改善運動女性的處境。

後通靈人生 找到信仰與價值

擺脫「通靈少女」的過去,劉柏君現在篤信伊斯蘭教,努力唸政大宗教研究所博士班,希望成為伊斯蘭學者。「我成了穆斯林後,深深感覺穆斯林女性地位之低落;我一直相信神是愛,愛我們的是神,控制我們的是人,宗教信仰應該讓人平安,覺得祥和有力量,而不是恐懼或威脅;神不可能創造了女性又來糟蹋她,伊斯蘭教裡面有對女性的歧視和限制,我倒要看看可蘭經怎麼說,就來唸書吧!」

現在的她,感謝在宮廟做靈媒的這段經歷讓她看見死亡、了解生命有限,凡有血肉者必嚐死亡之味,思考在離世以前該用什麼心態面對人生?「每天我都問自己該做些什麼?必須問心無愧!我希望我走的時候不要像他們這樣多後悔,能很開心地說,好像都盡力了,能幫別人的都幫了,沒什麼後悔!」

20231006-透過課輔、衛教和陪伴,劉柏君創辦的運動好事協會希望拓展孩子們的視野、建立自信。(劉柏君提供)
透過課輔、衛教和陪伴,劉柏君創辦的運動好事協會希望拓展孩子們的視野、建立自信。(劉柏君提供)

當年覺得痛苦、討厭通靈少女,也不接納那樣的自己,現在到了人生另一個階段,夠成熟了,才接納好的與不好的都是自己的一部分。總有人好奇問她現在還看不看得見鬼?她開朗地說,「還好啦,不要營業用,不要拿來問事賺錢,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結論是人比鬼可怕,我發現處理過的都不是阿飄的問題,阿飄是無辜的,人都把問題推到阿飄身上,或把阿飄當工具或藉口…」她幽默地說,以歐巴桑心態來看「通靈少女」的知名度,不用這知名度也很可惜,所以,「謝謝大家的信任,我回饋社會,幫助有潛力的孩子!」

聆聽趙心屏《人生從此不一樣》podcast專訪劉柏君(約26分鐘)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台視、東森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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