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延亮專文:文學是被「船長事件」給「純」 起來的!

2023-04-09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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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海音任副刊主編這段時期內,從一九五二到一九六一年,被蔣介石逼迫擔任「立法院長」的張道藩,始終不肯放棄他自任為文藝總管的身份職責,不甘心只作為官僚的他,畢竟拋不開作為文化人的出身,在「反共文學」與「戰鬥文藝」的施虐下,他未放棄對其中被糟蹋的詩人、畫家、作者表示同情,他更不同意將他們的創作加以牽強附會的指控。他遂於一九六一年十二月由其一干愛將,召開了「中國文藝協會」主持的,企圖破譯現代詩、現代畫有無秘藏玄機或暗碼的一連七次研討會。會後「中國文藝協會」將發言紀錄發給了國民黨中央黨部、教育部、新聞局,甚至行使意識形態公安職能的「警總」等單位,供其「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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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提出這有份量的記錄,表明了張道藩這個國民黨元老,歷來的文藝活動領導人,終於挺身為現代藝術和藝術家的辯護狀背書。回顧這段公案,若干文藝史家後來發現六十年代初當局對「現代藝術」的短期寬鬆,這份文件似乎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就在這「寬鬆」聲中,一九六三年四月二十三日,「聯副」刊出了一首題為〈故事〉的詩歌,作者署名「風遲」,詩歌諷刺一位「愚昧無知」的船長,漂流到一個小島上,滯留十年,財富慢慢用罄,被一位美麗的富孀吸引而流連忘返。

20170208-文化部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景美人權文化園區,前身為戒嚴時期的警備總部景美看守所,曾關押許多白色恐怖時期的政治犯。(盧逸峰攝)
文化部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景美人權文化園區,前身為戒嚴時期的警備總部景美看守所,曾關押許多白色恐怖時期的政治犯。(資料照,盧逸峰攝)

豈知警備總部「當局」一見,勃然大怒,認為此詩「影射總統愚昧無知」。其實,報社編輯部本來就有警總的線民,報館又有「人二室」,對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暗中做偵防調查,編輯同仁每天工作都十分小心,不然就會被捉小辮子。

警備總部「當局」立即將作者王鳳池以「叛亂罪」收押,認為其筆名「風遲」乃「諷刺」之意。報社上下大為恐慌,如地震海嘯來臨,層峰令社內「自行解決」,卻不准林海音為此負責提出辭呈,相反地,要在勒令辭職下立即交出副刊編輯位置。

林海音匆促離開報社,辦公桌上還擺著幾篇待發的七等生的稿件。

好在林海音及夫婿在「二二八」之後才來台,且在大陸時也從未有任何「通匪」的交往或前科,十年的編輯成就既因她登稿的出發點不是政治與文學的共相關係,又憑著她與作家們的公開合作與親和,她在文壇上成為了有極高知名度的女作家及編輯。她和夫婿立即在勒令去職下避禍走人了事,結束了「聯副」的十年歲月。

林海音本人對此事至死都諱莫如深,從未公開提及,唯一私下言談中所及的,是對鍾肇政談到了「吞下眼淚是什麼滋味」。

她的夫婿何凡也只有「在那個時代,這種事可大可小,能平安解決就很好了⋯⋯」寥寥數語言及。

揆之當年的蛛絲馬跡,林海音被迫離開「聯副」消息傳出後,文壇及新聞界才真是感受到了大地震的震波,她的作者及文友紛紛自問:「是我惹她闖禍的嗎?」連遠在香港的徐訏也來信詢問關不關他的事。幾乎每一位聯副的作者都如拷問般地質問自己的文字與作品,生怕是自己的不經意,在白色恐怖的年代為林海音帶來了政治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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