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日本經濟新聞》報導，台灣有高達90%的退役將領在向中共出售軍中情報，這報導根本是完全的天方夜譚，不知道此一比例數字到底從何而來？只透過對一位50歲，在大陸經商的退役軍人鄭宗賢的訪談，就能斷定台灣90%的退役軍人都在從事賣國工作？對於與國軍有一定程度往來的筆者而言，所謂17萬軍隊中多數主官為外省人更是瞎扯。
由於國軍是在1949年從大陸遷來台灣，傳統上來看外省人確實是比較有從軍的傳統，導致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在台上執政，國防部長與參謀總長都是外省人居多的現象。可這絕不代表本省族群在軍隊裡就沒有話語權，比如馬英九總統指派的第一任國防部長陳肇敏，就是土生土長的台灣彰化人，是繼湯曜明以來第二位軍人出身的本省籍國防部長。
而對軍隊組織稍微有瞭解者，都知道一支軍隊能不能打仗，甚至能不能動起來，關鍵還是在底層的軍士官能否100%執行與貫徹命令。在陸軍部隊基層連長、排長、班長乃至於士官長幾乎都是本省人的今天，還真認為部隊的一切運作都是靠「省籍」，那我只能說實在是「頭殼壞去」。就算真的如《日本經濟新聞》所報導，每個外省人都想賣台，他們能指揮得動十多萬本省大軍嗎？
更何況這些被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還有蔡英文提拔上台的將領，即便是外省人，多數也是在台灣長大，早就已經將台灣視為唯一的故鄉。絕大多數的軍官退伍後，都還是想要融入台灣社會，靠做正當行業開展人生第二春。如果有能力離鄉背井前往海外發展的，也多是以歐美為首選，中國大陸真的是非常次要的考量。
前往大陸就業的退伍軍人，對國防還有政治等敏感議題更是低調，畢竟一切圖的不過就是混口飯吃，給中共吸收付出的代價十分高昂，甚至可能永遠無法回到台灣定居，多數人是能避免就避免。就筆者個人的瞭解，退伍軍人乃至於退役將領被中共吸收者不能說沒有，但是比例上絕對不會超過10%，甚至可能還要更低。
跟中共有仇恨的外省人
首先如果認為外省人來自於中國大陸，政治信仰就一定親共，那麼《日本經濟新聞》也就太天真了。事實上《日本經濟新聞》並非第一個對國軍做出這種評價的日本媒體，《產經新聞》社台北支局長矢板明夫，就在他的作品《人民解放軍的真相：中共200萬私軍的威脅、腐敗與野心》中對國軍做出類似指控。
好像因為國軍內有不少外省人擔任要職，就會在中共進攻台灣時成為共軍的內應？身為外省人的筆者，也想要在此反問矢板明夫先生，15歲以前都在中國大陸長大的您，是否對日本也有同樣的忠誠？我從來就不是血統主義或者省籍情結的信奉者，但是如果要以外省或者本省來質疑中華民國軍人對中華民國的忠誠，希望矢板明夫先生也要有接受我反問的雅量。
事實上除了非志願來台的壯丁外，外省人會選擇離開故土的原因有二，一是忠於蔣中正領導的中華民國政府，二是恐懼中國共產黨的清算鬥爭。兩個原因當中無論是哪一種，第一代的外省人與中共都有深仇大恨，許多人不是在戰場上目睹袍澤為共軍擊殺，就是親人或者自己本身有被掃地出門的經歷，怎麼可能認同中國共產黨？
如果外省人會因為認同大陸，就接受中國共產黨的統治，那麼過去幾次台海危機發生時，軍中的外省人比現在還要更多，國軍又是怎麼撐下來的？以此來論定國軍軍官有90%會賣台，實在是非常可笑的理由。就以不少我訪問的國軍抗戰老兵來看，他們多數都珍惜台灣現在得來不易的民主，希望大陸也跟台灣一樣走上民主化道路的更是所在多有。
官兵的省籍，絕對不能夠被視為考核官兵對國家是否忠誠的因素，以「出生論」或者「血統論」來檢驗軍人乃至於平民百姓更是大開民主倒車。在這個越來越多外省年輕人票投民進黨，民進黨與綠營側翼也有諸多政治人物出生外省家庭的時代，此種鼓吹懷疑外省人的言論居然出自日本媒體，是否代表執政黨對台灣軍隊還有社會的控制力不為日本媒體人所看好呢？
認同大陸亦不等同於賣台
其次是近年來，確實有相當數量的退役軍人和退休將領因為厭惡民進黨「去中國化」政策，對中國大陸產生了更多政治上的認同。筆者上星期的文章，已經對這樣的現象做出批判，嚴厲譴責了那些因痛恨民進黨而認同對岸的退役將領。但筆者也強調，台灣的退役將領有成千上萬人，退伍軍人則多達上百萬，真正會認同中共的恐怕還是連零頭都不到。
事實上多數退役將領別說到大陸參加統戰活動，就連中國大陸都沒有去過。來自退輔會的資料甚至顯示，60萬在1949年隨政府來台的榮民先進當中，真正回大陸長久定居者大概就10,000人左右。顯示絕大多數第一代外省人已認同台灣，將自己視為台灣的子民看待，哪怕是當年非志願來台的壯丁也是如此。
去大陸參加統戰活動的退伍軍人，仔細看對岸官方與台灣媒體公布的姓名，好像也就永遠是那幾位。只是因為那幾位行事作風比較高調，給社會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造成一般民眾誤以為所有退役將領都是如此。可即便是去大陸交流的退役將領，也不代表就認同對岸為祖國，大多數仍是抱著能與對岸對等協商的期待前往。
當然還是會有極少數退役將領，筆者在這裡強調極少數的退役將領會出於對大陸故土的思念以及對台獨思想的反彈，對中共統治下看似日益強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產生認同。可是即便是在政治理念與意識形態上認同中共，卻還是與實質行為上的叛國是兩回事。畢竟在民主的環境下，選擇統一、維持現狀還是台獨都是中華民國國民的合法權益。
相信真正在行為上賣國，比如出賣國軍機敏情報給共軍，或者在台灣為中共從事宣傳的退役將領還是少數中的少數。而且即便他們當中有想被中共吸收者，可能也會因為離開部隊太久，難以接觸到機敏情報等種種客觀原因，無法產生實質效用。真正能為中共所用，並且給國軍帶來傷害的退役將領，筆者評估恐怕十位數都不到。
日本媒體不需杞人憂天
最後《日本經濟新聞》還指出，國軍因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與日軍有過對抗，難以在未來「台灣有事」的時候與自衛隊並肩作戰。那筆者要在這裡再度反問，日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同樣與美軍有過對抗，未來自衛隊是否會在「尖閣有事」或者「沖繩有事」的時候倒戈相向，配合中國人民解放軍襲擊駐日美軍？
其實還真不要笑，韓國大導演楊宇碩還真的以此為內容拍了《鋼鐵雨》的續集。不過言歸正傳，懂台灣與日本關係史的讀者應該知道，蔣中正曾聘請戰時與國軍交手的日本軍官組成「白團」來台訓練國軍，就連前行政院院長郝柏村將軍都是他們的學生，所謂抗戰歷史將導致國軍與自衛隊無法合作的論點到此應該已不攻自破。
更何況日本自衛隊本質與大日本皇軍不一樣，是中華民國的二戰盟友美國擊敗日本後扶持的自衛隊，性質類似抗戰期間日軍在中國淪陷區扶持的汪精衛政權和平建國軍。日本自衛隊一切以駐日美軍的命令馬首是瞻，除了裝備F-35等美製先進戰機和擁有類似航空母艦的出雲號護衛艦外，其他地方都與和平建國軍沒有兩樣，甚至可能還更沒自主性。在這樣的情況下，筆者也不覺得國軍有什麼地方是不能夠跟自衛隊合作的，大家都是美國的小老弟啊。
還是其實日本媒體人害怕被「台灣有事」拖下水，在美國要求下打一場74%的日本人不願意支持的台海戰爭，乾脆捏造台灣90%的軍人都是中共細胞為藉口來拒絕參戰？日本在「和平憲法」還有美國軍事力量的保護下，享受了80年的和平繁榮，卻躲掉了遏制共產主義在東亞擴張的責任，自衛隊在這方面的表現上實在是遠遠輸給國軍。
搞不好哪天真的台海開戰，變成90%的日本自衛官要求日本政府千萬別淌渾水，筆者認為可能性還高一點。提到和平建國軍，另外還要提醒《日本經濟新聞》，其實不少外省人的祖先在二戰時參加的正是和平建國軍、華北綏靖軍或者滿洲國軍等親日傀儡政權武裝。相信光是這一點，又可以把外省人都有反日傳統的刻板印象掃入歷史的垃圾堆。
＊作者為軍事史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