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鈞堯專文:台澎金馬共同聽潮

2022-11-19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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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竿島北方的小島─大坵有豐富的動植物生態及海蝕地形,還有野放的梅花鹿。(圖/馬祖國家風景區管理處提供)

北竿島北方的小島─大坵有豐富的動植物生態及海蝕地形,還有野放的梅花鹿。(圖/馬祖國家風景區管理處提供)

本土意識高漲時,台灣作為論述主體走路有風,很少人看到聚光燈旁,澎湖、金門、馬祖等離島,冷冷清清,猶如孤臣孽子。本土風潮始自阿扁綠色執政,二十年來威力不減,放眼當下猶然神主牌,《斷裂的海》非常有道德勇氣,以金門、馬祖,這兩座國土邊疆、選票寥寥無幾的離島,作為論述主角,說出不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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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欣潔、李易安堅信,台澎金馬在命運上是一體的,雖然文化、語言有些微差異,但已經共同守護民主幾十年,在自由民主的共同基礎下,互相了解,可以不計較天涯海角,可以跨越海與海。

書名副標題「偶然的共同體」,揭櫫台灣跟金門、馬祖兩個島嶼,肇因國共戰爭與世界局勢,而不小心牽手,走在一起。第一章就很有意思地問,「金門、馬祖在哪裡?」本土意識高漲時,任何事情都是自家的最大、最重要,擠壓對其它議題與地區的關心,有位閣揆曾誤以為從金門搭個遊艇出發,兩個小時就可以到馬祖。    

一般民眾都知道台北下去是桃園、然後是新竹、苗栗等,閣揆誤判金馬地理關係,只能說心中沒有離島,於是再回頭看「金門、馬祖在哪裡?」,除了地理上的提問,還有心底的叩問。唯有掛心,才會記住父母幾歲了,孩子晚餐吃過沒,《斷裂的海》說是斷裂,其實是一趟關心之旅,以斷裂來談融合的可能跟方法。

金馬都是前線,前者廈門為鄰、後者福州對望,雖然都是福建省,然而南北相望,相隔兩百八十公里。我曾在二〇〇七年左右初訪馬祖列島,偶遇田間耕作的農夫、海邊勞動的漁民,自以為親切地用閩南語交談,馬祖歷經數十年戰地政務,不少經濟命脈來自軍方消費,但多數人依然沒有學會閩南語,如我偶遇的農

夫跟漁民,只朝我善意微笑,我只好拋開說閩南語等於親切的意識形態,改用國語攀談一些生活細節。

我回民宿,跟朋友表達不解,也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馬祖居民說福州話,而非閩南語。除了語言不同,金門住三合院、馬祖以石頭屋為主,而作為前線戰場,金門發生過國民黨軍隊第一次打敗共產黨軍的古寧頭大捷、以及震驚世界,讓金門成為反共前哨的八二三砲戰,而馬祖卻屬於長期備戰,什麼時候會打仗沒有人知道,而長期備戰造成的疲憊,從生理延續到精神,連人物性格也一起被捏塑,金門人多豪氣敢說,馬祖人則含蓄內斂,兩地釀造的高粱,一個刀烈、一個溫潤,酒是一方水土的精粹,無意間成為金馬兩個島嶼的臉譜。

金門與馬祖的不同,也不是只有台灣人不了解,許多馬祖人到訪金門,忍不住驚呼,「地好平!有農業!有宗祠!」金馬名字常被連在一起,原來並非兄弟,頂多是遠親。金馬在生活上、經濟上無法互相理解跟支援,長期倚賴後方台灣,台灣就算不是生父生母,至少也是養父養母,這便可以解釋八〇年代「金馬撤軍論」在兩個島嶼引起的震盪。

金馬本來就不在台灣四百年開發史中,成為前線跟後方,本是偶然結合,但作為前線多年,為和平犧牲生命,而今因為地緣接近,常被質疑忠誠,讓人情何以堪。

《斷裂的海》以最接地氣的方式,飛抵金馬現場,以訪談為引,爬梳冷戰歷史,為金馬與台灣牽手,完成中華民國版圖,做了歷史敘述,但他們更關心金馬地區何去何從,大者如國族認同、自我認同,小者如百姓怎麼安居樂業,乃至於社區營造,都在討論之列。如轟動一時的賭場,在澎湖、金門都公投失敗,何以在馬祖通過投票;在向來藍大於綠的離島政治生態,為什麼綠軍版圖能夠逐次龐大?種種提問都是關心。

台澎金馬是生命共同體是不爭事實,但若地理位置都搞不清楚,談關心未免奢談。本書踏訪金馬地區各行各業,由庶民來說他們的擔憂跟想像,口吻格外親近。地圖上的島嶼是怎麼拉不近,但心靈上的島嶼只要有心,都可以拉近。等到了彼此可以串門子,並且述說誰家的孩子剛換牙、誰家的孩子要娶要嫁,到時候海不再斷裂,而聽著共同的潮汐。

*作者為金門書寫人物代表之一,現為中華民國筆會秘書長。本文為《斷裂的海:金門、馬祖,從國共前線到台灣偶然的共同體》(聯經出版)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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