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道,這是直哉最稱傑作的短篇〈城崎散記〉裡的片段。那一夜裡,讀了又讀,看了又看。最後,放下書,雙手支頭,仰躺在床上想像那老鼠的心情。深夜小鎮,四下一片靜謐,僅有窗外遠處傳來單調卻有力的海潮刷灘之聲。這一切的湊合,文字與環境,思索與心境,糾纏混摶,讓自己竟也如直哉般「湧現一股厭惡的寂寞感」。然後,便似乎更能瞭解「人間條件」(Human Condition)這一件事,心裡也有了一種渴望:「我要重讀《暗夜行路》!」
歸來後,很快買來《暗夜行路》,很快讀完。要說一點沒有罣礙,那是騙人的。卻已能平視「亂倫」這一件事,不再以自身價值判斷加諸其上。人,無非也即是那隻老鼠,不幸就是不幸,沒有更不幸或不能說的不幸,有的僅是不同的不幸,以及,最重要的,老鼠的反應罷了。而這,或許也即是《暗夜行路》最後,直子凝望著即將死亡的謙作,所以下定決心:「不管有救沒救,反正我不離開他。不管到哪裡,我都跟他去。」的最大原因吧!?
又過了17、8年,此刻追憶此生與《暗夜行路》緣份種種,不免啞然失笑。閱讀之事,無非臨水照鏡,好書總能讓人看出不同年代自己的不同面貌,顰與笑,足與不足,超越與落後,但無論如何,總得鼓起勇氣站到水邊,即使波濤洶湧。
讀書無禁區,如此而已。
(註:志賀直哉《暗夜行路》2015年新版,由商周出版。4月15日晚間7:30,紀州庵文學森林二樓,黃如萍演講「哭泣靈魂的自我救贖-解讀暗夜行路」,歡迎報名。)
*作者為作家、藏書家